绿杨桥,春天是最原始的底色!

绿杨桥的春天是逆势而开的，好像别的地方春天就是过客，而绿杨桥的春天却是驻足良久不肯离去，它绕着你,穿透你的肌肤，这样的肌肤之亲想必也是绝无仅有的。 

这样的春天，让人顿生仰视的情愫。绿杨桥的春天为谁而开？ 

绿杨桥茶场雄卧在浠水县绿杨乡，茶场的门楼并不能算作是风景，它与别的气派门楼没法比，仅有3米多高，裹着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不经意地站在春天里。我是怀着虔诚穿过门楼的，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隐藏着意想不到的芳华和玄机。 

我最怕生出一些天马行空的联想，想象会使人脱离现实，而脱离现实的结果注定是忧伤的。于是，此刻穿越门楼的刹那，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尽量掩饰自己的心灵枝蔓，生怕它爬上绿杨桥的门楼，与门楼一起和春天呢喃。

和茶场的主人打招呼，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我突然间想起一条河。这条河就在绿杨桥附近，像是守护孩子的母亲，又像是依依不舍的恋人。 

白莲河的画风是这般模样：没有奔腾怒吼的粗犷，只有经久不变的静静流淌；没有喧闹不止的杂音，却有高亢嘹亮的渔舟唱晚。 

我是在这条河中游的一个小渔村长大的，孩提时，我是出了名的“馋嘴猫”，三天没吃荤就想着摸虾捉鱼打牙祭。堂哥只要沿河边兜一圈，一网拉上岸，大鱼小虾蹦得老高。因为母亲河滋养了一方百姓，对这条河流经的每一处土地，我都怀有深深的眷恋。绿杨桥就在河下游某一处所在，是上天定格的棋子吗，把绿杨桥遗落在河的下游，让它握紧河的双脚，交织着无穷无尽的依恋和缠绵。 

哪一天我伸出手，能触摸到母亲河吗？即使触摸不到，但母亲河的表白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吟唱。 

紫藤的春天也快来临，在茶场一处空地上，百来米长的紫藤枝蔓遮蔽了一座木架，这时候的紫藤花还没有开，但尽显包容和豪气，长长的枝蔓压在木架上，却也故作随时逃离的样子，我猜想紫藤是担心枝蔓太重压坏木架，才提前做好决离的准备。过不了半个月，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即使没有俗世中的浮华，绿杨桥有紫藤常相伴，足矣！ 

据说这个叫紫藤的植物很有来历。紫藤为暖带及温带植物，对生长环境的适应性强。有的地方把紫藤花当做下酒菜，无怪乎金朝学者冯延登赞曰，在斋宴之中，紫藤花堪比素八珍的美味。食用紫藤花的风俗绵延传承至今。 

李白曾有诗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暮春时节，正是紫藤吐艳之时。

我担心茶场主人抑制不住激动，会悄悄摆上紫藤宴，让我五脏六腑都飘荡着紫藤的味道，走到哪里，没准会被人当做是“紫藤王子”了。还好，主人跟我们只讲紫藤的来历。 

幸好有这棵紫藤树，证明了这个茶场的温情和神秘。最浪漫多情的爱情，被顽石封闭着，被伦理拍击着，被空濛的细雨笼罩着，我不情愿世人都来观赏紫藤，咫尺之间，有几人能听懂它千年不屈的灵魂？ 

一排旧房子门头上，“绿杨桥茶场”几个字磨得黑亮，像刚刚刷洗过的皮鞋。中国的建筑风格即使再多，在我眼中古民居才是最美的房子。古民居最大的魔力是唤醒人内心的归途，一下子穿越满布钢筋水泥的城市，穿梭日月星辰外的星际，直达一片洗净尘埃的乐土。 

巡山而上，我忘记了友人路滑的提醒，走了几步差点摔倒，幸好身手敏捷稳住了身子。友人朝我大笑，我像没发生什么继续往前走。这不是一般的登山，而是朝着一个凄美绝伦的故事主角走去。 

这个人叫蔡鸣凤，他的故事广为传颂。清末道光年间，，浠水籍商人蔡鸣凤与店姐柳凤英两人以为找到了真爱，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蔡鸣凤被暗害，柳凤英为之申冤撞死在墓碑上。 

千亩茶园渗出撩人的清香，遥望蔡鸣凤墓碑的方向，可以想象，蔡鸣凤长眠于土，却未必悲伤如后人对他的怜悯，他或许笑了，只是闭上了眼睛，永远不再睁开。 

一段恋歌的婉转凄美，没有比这更必然、更彻底了。也许，这是上帝给一对多情男女的特殊恩惠，上帝也学会了编剧和演戏。 

纵然生活布满了伤疤，但绿杨桥教人们学会忘记。总是数落生活的凄苦和命运的不济，当然会生出迷惘和怨恨，但绿杨桥和长眠于土的蔡鸣凤，却以更快的速度忘记了这一切，将冬天的寒冷和凄凉忘得一干二净，春风拂面的绿杨桥，只顾兴高采烈地踩着春天的节拍，欢迎五湖四海的朝拜者。今天的游人不会太在意这个曾有过的疤痕和记忆，只顾兴致盎然地踩踏着它，抬头看春天的风景，聆听蔡柳二人的故事。一个小山村、一个故事、一段绝唱、一堆伤疤，就这样缠缠绕绕、时断时续在历史时光中逃过。时至今日，很多缠绕处已经腐脱，倒反而显得空灵和简约。到绿杨桥和某一个茶场旅行，就是关在春天的院落里，与春天呢喃，与历史捉迷藏。 

两只笨头笨脑的香猪进入我的视线，说来也怪，在此处居然有香猪出现，而且是一公一母结伴而行，这一对宠物摇摆不定的姿势，让人忍俊不禁。朋友试着拿起石头投掷过去，没想到一对香猪贴得更紧，生怕谁抢走它的伴侣。人类面对外界的惊扰时，道义和不离不弃的良知始终是拆不开的神奇链条，它一头锁着冷漠和暴力，一头锁着文明和正义。只不过是文明和正义的光亮遮住了酸腐和颓废，于是造就了人生道路或历史长河中罕见的一段光明。 

拾级而上，是一个养鸡场。山鸡在丛林中飞舞，嘴里吟唱着“欢迎！欢迎！”像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打节拍。我的鞋子被脚下的泥土粘得快要脱落，起先还担心弄脏了鞋子，结果索性任这一方泥土摆弄，任其打量和安排。 

我无法解读人的情绪，就像刚刚，一会儿担忧，转眼间便释然和解脱，这两种对立的表情顷刻间转化，像是一个纠结难解的枷锁，瞬间被神奇的力量融化。 

绿杨桥的晚餐有讲究，一桌人围着一个桌子吃饭，我只顾留意一道菜——柴火烧鸡。刚刚主人杀鸡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剖开鸡肚，乒乓球大小的“鸡蛋”赫然入目，又形如卵石，红黄相间，生怕一口咬下去，会破坏生命的完整和圆满。 

入夜，任由月光流淌，绿杨桥茶场在月光下安详静谧如同处子。象牙塔看似高雅精致，如同居庙堂之高，莫不是自我囚禁。人生总在匆匆跋涉，追寻远方。但没有哪一座辉煌的殿堂有资格作最美人生的终结。只有田园荒野、苍茫沃土能够阐述生命的本质。每一个新空间都带来新责任，每一次新跨越都带来新规则。漠然于改变和探索也必然漠然于快乐，在城市里活“疯”了的人，为何不趁着月光如水，在自然流淌的音律中享受一次心灵之旅呢？ 

绿杨桥的春天是美丽的音符，是浪漫倜傥的蔡鸣凤也好，是其他风流人物也罢，都是弹奏这音符的演员。绿杨桥的春天既属于历史和过往，更属于今天和明天。 

只有富足，人们才会寻幽探胜；只有和平，人们才会追逐宁静雅致；只有世人纷纷踏上愉悦的旅途，绿杨桥才会魅力四射，扬名天下，绿杨桥的春天才会永驻。 

于是我才明白，在绿杨桥，春天是最原始的底色，其实在这里不存在春天与冬天的界限。绿杨桥的最大魅力，是让躲在冬天里的人呼吸到春天的气息。（作者：邹德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