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夜光下
连续好几天，每晚，古丽都会要求客人来买海娜的玫瑰花，而每次也会在舞厅打烊后把花还给海娜。海娜的老板在与舞厅经理沟通后，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决定将卖花的利润分给陪酒女郎们一成，于是女郎们开始纷纷来找海娜和其他卖花的姑娘买花，海娜的生意一下子好起来，玫瑰花变得供不应求。
海娜开始留意起古丽来。古丽仍旧每晚素颜坐在沙发上，淡淡的神情，不怎么讲话，在一群谈笑风生的男男女女之间，显得格外安静，因此也不那么引人注目。海娜觉得，古丽仿佛是妖艳群花中静静绽放的一株玉兰，卓尔不俗，不染纤尘。而第一次买花的那个声音洪亮的先生，会经常来找古丽，二人总是彬彬有礼地对坐着，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先生不但不曾劝酒，还会频频拦下古丽送到口边的酒杯。海娜发现，他们两人似乎很有默契，总是聊着聊着然后相视一笑，好像说到了心领神会的东西。不知不觉，海娜对那位先生也另眼看待起来，她觉得，不但古丽与众不同，那位先生也与前来喝酒跳舞的男士们不太一样。
这一晚，月色特别好。海娜早早卖完了花，来到院子里透气。她特别喜欢舞厅外的这处院落，虽然面积不大，却与舞厅完全是两个世界。此时，月光如水般流泻下来，轻轻笼住角落里的几株丁香，淡紫色的花朵在夜色中随风摇曳，花香弥散开来，清新而淡雅。舞厅的音乐声隐约传来，更显得这院子幽静无比。
海娜在石阶上坐下来，揉揉发酸的小腿，想着明天要给妈妈和弟弟买些好吃的。忽然，她发现丁香树下站着一个人，袅娜的身影，如瀑的长发。是古丽姐姐！她在做什么？海娜好奇起来，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丁香树走去。只见古丽背着双手站在花树下，肩上落着几瓣纤细的花瓣，她仰面望着夜空，神情安详，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闪烁着。
“古丽姐姐！”海娜轻轻唤了一声。
古丽身子微微一颤，转头看向她：“海娜。今天的花都卖完了？”
海娜点点头：“那位先生今天没来么？”
古丽怔了一瞬，然后恍然笑着说：“你是说白先生？他今天要陪他的女儿上舞蹈课，所以来不了。”
“女儿……”海娜喃喃道。
“白先生是汉族人，十五年前来到乌鲁木齐创业，现在是一家企业的老总，两年前离了婚，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古丽解释道。
海娜鼓起勇气说道：“你们看起来很谈得来。”
古丽呵呵地笑起来：“海娜，你的观察很仔细呀！”海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古丽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她拂了拂肩上的落花，抬起头望着夜空，那里有灿烂的星河。“是的，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他的经历有我一直向往的东西。”
海娜有些听不懂了。“什么向往的东西？”海娜很想这样问，但终究忍住没有说出口。
“他跟其他客人不一样，”短暂的沉默后，古丽接着说，“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会忘记可怜的自卑，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
海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海娜，你的理想是什么？”古丽突然问道。
“理想？做导游算不算理想？”海娜一边想着，一边回答道：“我只想挣好多好多钱，让妈妈和弟弟过上好日子。姐姐，你呢？”
“我想上大学。”古丽坚定地说道。
丁香桃形的叶子在风中哗哗响着。古丽仍旧望着星空，淡淡的表情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愁。不知怎么，海娜联想到了席慕蓉笔下的那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海娜喜欢读诗，海娜觉得眼前的这个姐姐如诗般美好。
海娜永远记得，那晚，丁香的香气格外好闻。
◆◆◆琳琅写于2018年6月8日高铁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