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本书里看来的痴话,说看张爱玲是要连着梅兰芳的唱片一起听的。
后来想想也颇有些道理,其中固然有文青的惺惺作态,但是也的确有某种合理性。梅兰芳和张爱玲某种程度上都可以称得上,上个世纪上海滩“女儿国”里的翘楚,一个是旦角里公推的伶界大王,一个是文坛里独秀的一枝,而他们的时代又奇迹般地避开了,张爱玲大红大紫的日子恰逢梅先生蓄须明志之时。我想两个人可能多少都了解过对方,可能张爱玲了解梅先生更多一些,梅先生可能也读过张的小说,但也或许也仅仅是读过而已。这大概只是某种痴梦,无从考据,也不需要过多的期待,不过是一个新的体悟,看张爱玲的时候听一听梅先生的唱片别有滋味,毕竟它们都属于曾经,是80年前的那片月光。
张爱玲似乎很是喜欢月的,她惊世的才气在《金锁记》的开头就显露一二,“三十年前的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如果说句子能够将人绊倒的话,那张爱玲的句子足以让后来那些自诩为文精致的作家们膝行。
或许就像那湿晕一样,张爱玲的文字又都与人隔了一层,你以为是朦胧的精致的美,其实骨子里又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想起来,梅先生《霸王别姬》有一段南梆子,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梅先生的腔有时候听起来也与人隔着一层,但是细细分辨又都是隔着的真实,那样婀娜的身段那样流转的眼波,分明就是见到了清明的月色。
我不敢说自己真的读懂了张爱玲,也不敢说自己听懂了梅先生。若是只是做一个普通的欣赏者,张爱玲的确是与我们隔了一层。上一周老师让我们定义美,我给了一个很绕口的定义,美是对自己接受到某种信号后产生的身心愉悦的反应的反应,大概就是我们获得美感之后的那个反应。其实用来形容张爱玲笔下的爱情也并无不妥,她笔下的爱情总是隔着什么似的。尤其是倾城之恋之中,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一座城市沦陷成全了一段爱情,这果真是一段佳话吗?怕是最后难逃孟烟鹂的结局,只不过是红玫瑰成了蚊子血。
张爱玲笔下的爱情让我想起了《围城》开头苏文纨和方鸿渐玩的游戏了,聪明人之间的斗争,两个精刮的人斗法的故事。能写出这样的故事的人一定是对于男女爱情那点事摸透了,而至于那点事儿何以在张爱玲的笔下就这样生动?这又是有嚼头的话题了。
对于爱情,就只是表面上的你侬我侬,甜言蜜语吗?我看未必,一定有一个藏在里头的东西勾着人们,范柳原或许是享受那种让别人主动投降的快感,爱情的愉悦已然不能够满足他的。不过他也无法确定他得到的是否是爱情,所以他想要的是这种愉悦之后的东西,就是他对于别人的玩弄。仔细推敲他的身世,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很大一段时间里是没有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的,发家以后,一方面他渴望爱情,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是对他得到的爱情轻蔑的。
他喜欢的还是所谓的爱情背后的东西,说到底就是他既渴望得到女人的爱情,但又只是把她们当成玩物,对这种爱情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白流苏也果真是爱着范柳原吗?她的爱情背后的东西是什么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金钱是依附,她要的就是成为范柳原的正房太太。两个人有没有爱,肯定是有的,但是两个极其精刮的人都深深知道,仅凭这爱是感动不了对方的,彼此都看得出爱的华衣下的败絮。好在有了战争,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最终才能以彼此的妥协作为收场,或许那时节两个人都忘记了彼此的爱情背后还藏着一层,但是一旦战事过后便还如过往。
张爱玲对于爱情自有她的那一套玩味,可是更深层的就是她对于人性的这种挖掘,那种不动声色地把披在自私之上名叫爱情的皮一层层揭下来的功力是令人啧舌的。于文学史而言,张爱玲的这种叙事方式是绕不开的,于爱情来说张爱玲笔下男女的伎俩也是绕不开的。读张爱玲很轻松,也很累,关乎爱情也不止于爱情,或许这就是文字的魅力,就是那个我们绕不开的张爱玲的魔力吧!
有事没事唠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