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左手手臂上几条淡淡的划痕时,我都会想去年的那个夏天,我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对着我爸一边尖叫一边挥舞。
刀面映出我满是泪痕又歇斯底里的脸,反射出的冷光,直到现在还是会觉得刺眼。
西方有个小众的都市传说,人们内心深处的阴影会在夜晚月光的投射下,化身为一个叫作moonlight的死神,也叫月光男。月光男身形巨大,面部扭曲,当你在各种幻觉交替出现的绝境状态下,被固定在床上,无法挣脱,发不出声音,月光男便会缓慢地吞噬你,带走你。
小时候我常常爱哭,尤其爱在晚上把头蒙进被子里哭,我小心翼翼地捏着嗓子,在黑暗里用力地啜泣。
每当这时就会感觉月光男的眼睛在暗中观察着我,随时准备毫不留情地把我带走,之后我便会在惴惴不安的恐惧中昏睡过去。
在早晨醒来之后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庆幸月光男没有吃掉我的同时,开始担心起今天会不会又看到我爸抓着我妈的头发往桌子上撞的场景,会不会又听到我爸指着我说生你下来有什么用你这个白眼狼,会不会又因为吃饭太慢而被爷爷奶奶拿筷子猛敲我的头,会不会又没有考到第一名被勒令在墙边罚站的同时爷爷奶奶轮流扇我耳光,会不会又因为放学时小小的贪玩被爷爷奶奶锁在门外,任凭我在黑暗的楼道里怎么哭喊砸门都只换来一句不要你了,会不会又听到后妈的冷嘲热讽说我和我妈一个德性,会不会又听到大人们总挂在嘴边的那句你不听话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会不会又在妈妈离开的时候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句话也不敢说,会不会又被强迫穿上远房的陌生亲戚不要的衣服而被学校的同龄女生嘲笑我像穿着猪肠子,会不会又被喜欢的男孩问到为什么你就没有一双稍微好看点的鞋......
我总在为一些无端的理由而担心,就像担心月光男会突然地从床底爬出来抓住我的脚踝,这本来就是毫无必要的担心,只有三岁的小孩才会相信月光会在夜晚变身成一个长相丑陋的男人,就像相信美人鱼只要获得王子的爱就能永生,就像相信灰姑娘的恶毒后妈和坏姐姐们会被装进木桶推下河,就像相信所有好人会幸福所有的坏人会被惩罚,像相信一切美好事物一样坚定地相信月光男会诞生于噩梦和恐惧,并且一口把你吃掉。
但凡智力开始健全就会明白,公主和王子那是童话故事,是为了让你追求真善美而虚构的可爱情节,深夜里吃人的恶魔那是恐怖故事,是为了让你乖乖闭嘴不哭不闹而编造的恶毒谎言。
真正让我难过的是,许多人一辈子未曾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他们在童话故事里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直到他们被天使带去伊甸园。
而我早在三岁时便已明白其中的道理,乖乖闭嘴吧,不能哭不能闹,不然你会被魔鬼吃掉哦。事实上我完全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吃人的魔鬼,只是浸泡在这样的恐怖故事里,我竟然也莫名其妙地开始担心起自己真的被吃掉。
不太懂事的时候我常常羡慕我同父异母的一个妹妹,在同一个家庭里,她似乎总能得到比我更多的偏爱,她想要的玩具大声哭就能得到,而我的眼镜坏了好几年,想配一副新的却只敢托我堂姐去和我爸说,她撒个娇就能获得爸爸的怀抱,而我只敢在我爸牵着他女儿,他老婆挽着他的手臂时沉默地跟在后面,她可以轻易地拿走我妈给我买的小熊公仔,而所有的人都对我说你是她的亲姐姐要对她好一点。
我还不够听话吗,我也曾试图模仿她哭闹一次,可一旦我开始反驳,所有的人都会质问我,我们对你不好吗,你可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爷爷奶奶对我很好,他们会把肉挑给我吃,会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爷爷奶奶想你,可是他们也会因为我的户口问题在上小学时要交三百块钱的借读费,而埋怨总在我身上花钱,也会因为我在玩闹时刮坏别人的车,车主找上门时,他们为了不赔那几百块钱,当着全部人的面很多次地扇我耳光。
我爸对我很好,他赚过很多钱,会给我买手机,也曾说过诸如爸爸最爱的一个女儿就是你之类的话,可他也会在生意失败的时候冲着我说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也会对我说他没钱给我交学费然后自己出去打牌。
我后妈对我也挺好,她给我买过会说话的洋娃娃,她也对她的女儿说我学习很好要向我学习,可她同时也会告诉自己的女儿说我是农村来的,也会因为我爸多给了我几千块钱而和他吵架。
他们对我的好却也成为了总是让我难过的原因,是因为我还不够乖吗?我是否应该更沉默一些,更温顺一些,还是更讨好他们一些。
我陷入困惑,我为什么总是躲在被子里哭,小时候因为我的家庭哭,长大了因为我的恋情哭,不仅如此,我还因为没有钱哭,因为被抛弃哭,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哭,无非总是些求而不得的理由。离开和失去,这本是世界运作的自然规律,可我为什么总为此陷入巨大的恐惧。
这些伤心的确真实地存在着,却常常导致我更加厌恶自己,我是个贪婪的,虚荣的,不满足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偶尔也会意淫故事的另一个结局。
如果我能在我爸对我说“要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都怪你妈那个不下单的老母鸡”时指着他的鼻子说“生不出儿子要怪就怪你自己那根烂屌,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还是怎样”,而不是近乎谄媚地对他说“科学研究说爸爸智商比妈妈高的话生女儿的几率更大哦”,那么他是否会无地自容满脸羞愧地低下头,而不是在很久之后的那一天冲着我说“你每天穿得像只鸡一样一两点才回家,快早点滚去你妈那”。
如果我能在爷爷奶奶对我说“你妈是的会把你掐死”时,义正言辞地大声说“你们这些没文化的,我妈是基督徒,和邪教根本两回事,她很爱我”,,那么他们是否会哑口无言地面面相觑,而不是在我妈试图争取我的抚养权时讽刺地说“她到底怎么当妈的”。
如果我能在发现男朋友和别人时说“我就是可怜她,不然早跟她分手了”时,用力甩他一个耳光骂他一句渣男,而不是哭着抱住他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都改”,那么他是否会紧张地和我一遍又一遍道歉,而不是在我们分手之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劈腿吗,是因为你太差了”。
又或者如果我能在我妈对我说“要恒久忍耐”时,认真地看住她的眼睛说“妈妈你真的不要忍了”,而不是沉默着,一直沉默着听她不停诉说我爸是个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抛弃了我们母女等等一系列哀怨的情节,那么我的妈妈,她是否能在当初被抓着头发时,就奋力地拿起一个玻璃杯砸到对方头上,毅然决然地离开,就不会在那么多年来,一边试图告诉自己大度和原谅,一边又无法真正地摆脱本质上的怨恨。
当我发现这一切的结局都是幻想时,才发觉自己始终都不值得被同情,我连大声说不的勇气都没有,陷入在一手编织的恐惧里自怨自艾,又如何拥有铠甲和利剑去反击那些接踵而来的伤害。
在喉头被哽涩堵住时,在眼泪充满了眼眶时,大声地哭吧,闹吧,满地地打滚吧,拿起手中的玻璃杯朝对面用力砸过去吧,之后在这一地的狼藉里,握紧拳头,坚定地告诉对面“老子可是不好惹的狠角色”。
偶尔还是会在深夜躲进被子里偷偷地哭,可当我看到左手手臂上那几条刀尖划过的痕迹时,我终于感到真实的开心,这是一条光辉的刀疤,它记录着我真正反抗的那一天,尽管这反抗带着不可理瑜和用力过猛,可当我终于大声吼出“我恨你,我操你妈了个逼”时,我知道,那些躲起来哭的夜晚将会离我越来越远。
而我也想象着那一天,那些无数次纠缠我的,我为此纠结,紧张,害怕的梦魇,那个身形巨大,面部扭曲的月光男,他从黑暗中走到我面前,直勾勾地盯住我时,我带着不屑,藐视,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其实你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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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女朋友的一封信。
悄悄开心。
国王游戏。
出租屋里的垃圾情侣。
必须看A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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