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 | 那时月光(外四首)·安子

那时月光

那时月亮高高在上，看着大队保管屋

的木门。我们在门前捉迷藏

跑来跑去

跑丢了五岁的脚丫、六岁的天真和七岁时的

一块瓦钱儿饼

那时月光

像一块小小的瓦钱儿饼

穿过旧木窗。在保管屋的角落里

跑来跑去

老鼠们追赶着反复啃噬，不饿也啃

它们和我一样

习惯在饥中寻找快乐

多年以后，月光长大了

像一块硕大的瓦钱儿饼

铺满楼房的整个平台，我坐在平台上

一只小老鼠在墙角

跑来跑去

覆盖

白天被衣服覆盖。夜晚

又被一层被子和头顶的天花板覆盖

赶路时被烟尘、雾霾和噪音覆盖。人群中

又被来来往往的心跳遮住

生活中，被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和病痛覆盖

工作时又被潜规则、讲话稿和打印纸覆盖

年轻时我被憧憬、理想和激情覆盖，如今

又被四十不惑的大彻大悟淹没

我居住的村庄，被越来越小的农田覆盖

都市里，又被日渐膨胀的欲望淹没

有一天，当我不在人世

也会被薄薄的棺木和一层黄土

紧紧盖住

铁路

风吹不动，风只吹着我的头发

一闪而过。像一列呼啸而去的火车

摇动周围的野草又让它们归于平静

我叫不出这些野草的名字

它们就像与我曾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和我一样有过短暂的惊慌

我只选择他们中的两个，有一天

它们会走到一起

而现在，我沿着一条铁路往前走

越走越远。火车去了什么地方

那两个人是否坐在同一个座位上

一路上说了些什么

野草们还在窃窃私语

风带走它们的笑声，留下呜咽

我走走停停

仿佛在等待下一列火车

酷夏

蝉鸣是虚构的，蝉的幼年

在城市的餐桌上夭折了

池塘是虚构的，池塘到大海里喝水去了

榕树也是虚构的

它早已被连根拔起，栽到了公园里

汗流浃背是虚构的，汗水还没有流出来

就被空调堵进了身体

蒲扇是虚构的，蒲扇还在南方的水泽里

生长。瓜棚是虚构的

搭瓜棚的地方早已经建起了厂房

雨露是虚构的，露珠尚未在草叶上

收紧圆润的身体，就被大地收进了怀里

风是虚构的，风在玉米地

一圈圈布下圈套

雨是虚构的，雨总在夜深人静时

悄悄来，又匆匆走

阳光是真实的，它穿过一层层玉米叶子

扎进剔草人身上。那是我的母亲

她才真正拥有夏天

行草

翰墨如海。行水路的人

把手中的竹篙捏成一支寸管

不管中锋还是侧锋，他都用隐在心里

的棱，刻成一棵草的样子

在疾风中

遒劲，在艳阳下柔美

在细雨里缠绵，在一张侧理纸上

如一叶扁舟。他静坐其上

在行与草之间观行云、流水

不止

责任编辑：金戈铁马 文墨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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