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国,夜,大雪纷飞。
厢房里,苏挽月安静地坐在床前等候,一双清亮的眼睛将周围的环境细细打量。这时候,房门发出吱呀的响声,身着墨色衣袍的年轻男子阔步走了进来,他的到来让气氛骤然变得冷凝万分。
高大伟岸的身躯,俊美冷酷的脸容,还有那充满戾气和仇恨的眼神。是他没错,九王爷北承风!苏挽月豁的坐直了身子。
一道暗影遮住头顶的光,低沉森冷的声音压迫神经,“秦落雪,你居然还没有死!”
她嫁过的第一天起,他就将她扔在了这废弃的后院,任凭其他的小妾万般折磨,前些时她染上了严重的肺痨,本以为她能彻底从世上消失,不曾想皇后一道懿旨,命他们今晚必需圆房。
男人的语气充满了深深的憎恶,苏挽月下的脸色微微一变,平静地说道,“落雪没死在后院,全都是因为王爷你宅心仁厚。”
她半讽刺地回击,然后抬头,果敢直面他暴戾的脸庞。
“秦落雪,你又在耍什么卑鄙的鬼把戏?活的好好的,却故意在世人面前装病?”北承风低斥,狠狠钳住她的肩膀。
苏挽月痛得蹙眉,那力道仿佛下一瞬就要捏断她的骨头,“北承风,你真的这么恨我吗?恨不得我死?”
她凌厉的反问,毫不畏惧这个男人。因为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秦落雪,秦落雪此时正躺在隔壁房间里与死神作斗争,而她是21世纪的苏挽月,国内最顶尖的催眠大师,一次意外身死,灵魂附体在秦落雪的贴身侍女---金陵身上,金陵当时被毒打的遍体鳞伤,是秦落雪三个月来,每天夜里冒着生死上山找药材,一点一滴地将她救活的。
她不能让秦落雪就这么死了,于是用光了仅剩的家当,在黑市找人连夜赶制了两张互换身份,加上自己训练过口技。只要有机会见到北承风,她就有把握让北承风请个御医过来。
“死?”北承风笑的无比阴冷,“本王最近又有了个想法,就是在你死之前,找法师下降头术,让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北承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放下这段仇恨,你可以过得更好?得到更多?甚至是皇位?”苏挽月目光如炬,摄人心神。
女子黑珍珠般的眼眸充斥着一抹奇异的光,说不清怎么回事,北承风的思绪片刻间陷入空白,但很快恢复如常,“秦落雪,你简直是疯了,敢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废话!”
他怒极,大手狠狠掐住她纤细的脖子。
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催眠术竟然对他不起作用?苏挽月愕然瞪大眼睛,再一次嗅到死亡的气息,仍旧沉着冷静道,“北承风,你现在这么轻易地杀了我,还怎么报仇雪恨?”
“你大可放心,等你死了,本王再揪出你那逃亡的哥哥,让他哭着喊着亲自给你送葬!”北承风深恶痛绝地喝道。
哥哥?苏挽月濒临窒息,那个英武优秀的男人,过了三年被追捕的生活,至今生死不明。
“秦落雪……一切结束了,本王今晚就送你上路!”北承风冷酷的脸容没有一丝的犹豫,大手愈发用力,决意要将女人生生掐死。
他不会再任由皇后那个老妖婆威逼,即刻弄死秦落雪!
苏挽月无法说话,身子奋力的挣扎,瞳孔不甘愿地瞪大,衣袖中,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悄然滑出,打算反击这个男人,如果换做真正的秦落雪,是断然不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的,然而她可不管,先保了小命再说。
果断的弄伤他,再进行深度催眠,让他吃了哑巴亏,也找不出一个原因。
匕首散发着寒光,晃过北承风的眼梢,他脸色不由得一变,难以置信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三年了,她果然变化不小,从前只会哭哭啼啼,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女人,如今不禁说话理直气壮,还胆敢做出反抗?
“九爷!天色已晚,皇后娘娘提醒您早些办事!”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婆子阴沉沉的警告声,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人张嬷嬷。
北承风正思忖间,发现秦落雪不知何时,早已收起了匕首,动作快的令他不禁怀疑,刚刚是否看错了?
北承风的大手微微松开一分,苏挽月得意空隙,大口地喘息,脸颊通红道,“北承风,杀了我,对你并没有好处,只会让你每个午夜,更加增添心中的恨意。”
北承风冷肃的脸庞凝着她,这是五年来第一次细微地打量她,若撇去那份不共戴天的仇恨,他承认,她是个难得的美人。该死!他怎么会多看这个女人!北承风陡然回过神,犀利的目光四处一扫,落在烛台旁边的安神香上。
门外,张嬷嬷的声音阴魂不散,“九爷,皇后娘娘说了,若今晚不能圆房,就明晚,明晚不行,推到后天晚上,大后天,大大后天,只要九爷有多余的时间,老奴就得令前来。”
北承风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气之下,扯断床头的银钩,狠狠地砸向窗户,“混账东西!本王的私事,还由不得你这个奴过问。”
见到男人暴怒,苏挽月在心中暗暗灾乐祸地笑了,“北承风,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今晚你我都能睡个好觉。”
“秦落雪,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北承风无比讽刺的眼神瞪着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帮我请个御医看病,圆房的事情,我就帮你蒙混过去。”
苏挽月神色笃定,并不像是信口开河。
北承风不由得眯起危险的黑眸,手指一勾,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秦落雪,看来你病的真不轻,说出此等荒唐的话来,不知道你那皇后姑妈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相信,这个女人会背叛皇后帮助自己。
“皇后如果真心对我好,就不会任由我三年来自身自灭,我为什么要对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死心塌地?”苏挽月道,暗中观察男人的神色变化。
“呵呵。”
北承风忽而讽刺地笑了,“那就让本王看看,你今晚如何蒙混过关。”
说罢,他一甩衣袖,坐到了离着床很远的楠木椅子上。
他满脸的唾弃,根本不屑于碰她一根毫毛。
苏挽月眼中含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先将桌子上的烛火吹灭。
瞬时,张嬷嬷见此情形后,窗外躲藏的眼线离开了不少。
黑暗中,北承风好整以暇,冷锐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本该有无限的怒火和恨意,可此时感受到房间里安静、舒适、温馨的环境,不由得逐渐放松了心情,甚至是忘记了一贯的警惕本能。
然而他此刻并不知晓,这早已布置好的环境,是苏挽月施展催眠术的必要因素。
窗户外面,细微传来张嬷嬷几人的嘀咕声,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但她们仍旧坚守阵地不肯离开。
苏挽月自是知道,这些老婆子不好打发,沉吟下来,双手扶上床栏,而后猛烈地摇晃起来,就像是做那种事发出来的暧昧动静。
“恩……啊!”苏挽月又叫喊道。
果然,张嬷嬷几人发出隐秘的笑声,猫着腰,身影凑到窗前细听。
听着女子声音,丝丝扣人心弦,北承风整个人瞬间感觉不对劲,猛地站起身来。
“嘘,别出声!”苏挽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靠近。
北承风皱眉,除了皇上,他从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可此刻双脚好似钉在了原地,心中有一只不安分的手在轻轻地抓挠,想要再听见她的声音。
几个黑影都围在了窗户前,争先恐后地偷听,苏挽月虽然气恼对方的龌龊行为,可不得不敲打床板,一遍又一遍地做戏。
此时,北承风的脸色甚是难看,声音也变得沙哑,他几个箭步走过去,一把强行将她按到床上,“我的王妃,是谁教会你这些下作的伎俩?”
他非常生气,无法容忍这个该死的女人,私底下如此放浪不堪。他甚至怀疑,这三年她是否跟其他的男人有染。
庞大的身躯压下来,密不透风,苏挽月皱眉挣扎,一点都没有愧色,“呵,这种小儿科的东西,还需要学吗?北承风,你不要为了所谓的男人尊严,让今天的事情功亏一篑。”
“你住嘴!”北承风闻言,愈发的火大,双臂用力,将她扣得死死。
月光下,苏挽月朦胧地看到他精致绝伦的五官,满含戾气冷酷,却又不乏一丝柔情,她不由得微微失神。
于是四目相对,时间有片刻的静止。
这时候,窗外的黑影一个个离去,北承风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了一点,凝望着身下的女人,思绪再一次被打乱。
“北承风,你的眼睛开始疲倦起来了……你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你全身越来越沉重,头脑越来越模糊了……你就要瞌睡了……睡吧……北承风……”苏挽月抓住时机,温软的声音一丝丝传入对方的耳膜。
似是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要将他驱使,根本无力反抗,北承风双眸不听使唤地闭上,再紧紧地闭上,感觉到非常的轻松,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担子。
“北承风,你现在身处在一片湖中,有微风拂过,有花香四溢,还有你最心爱的女人,她就站在那里,你快去,她一直等着你。”
苏挽月继续对他进行深度催眠。
然而,北承风定力极好,他陡然睁开眼睛,凌厉、审视的目光望着她,“告诉本王,你究竟是秦落雪吗?”他无法将此时从容不迫的女子,与三年前那个胆小怯懦的人联系到一起。
苏挽月心中咯噔一跳,正打算理直气壮地回答,稍微一动身体,下巴处的假面顿时松动。
糟糕!因为抢着赶制,导致质量大打折扣,若是再动一下,精明的北承风一定会发现的!怎么办!
“三年了,你也不是当初那个软弱好欺的皇子,人都会变,有什么好奇怪的?”苏挽月淡淡道,想要转移男人的视线。
但北承风像是研究稀有物种一般,冷锐精明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你这番回答,倒也合情合理。”
他看似信服,苏挽月刚一松口气,他又陡然抓住她的右手,掀开袖子,直到看清手腕上的特殊红痣,方才暂时消除心中的疑虑。
好个谨慎多疑的男人,苏挽月不禁感受到一丝的压力,幸好自己想得周全,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假红痣。
“你的下巴,怎么回事?”北承风的目光终究落下,他怀疑地口吻质问,说罢,凑上去,打算亲自揭开秘密。
生死一线!
苏挽月脑中飞转,急中生智,双手飞快地掐住男人的脖子。
北承风浑身一震,心中深恶痛绝,“秦落雪,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怒极,想要狠狠将她扔到地上,但他历来不动手打女人,而这该死的女人,看似柔弱,力气大的吓人,竟然将他给暂时困住了。
温香软玉在怀,北承风虽然有片刻的恍惚,但定力异常的强大,他很快恢复清明,挣开道,“秦落雪,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男人吗?”
苏挽月明显感觉被赤裸裸地羞辱了,不由得凌厉地反驳,“没错,我想了三年,等了三年,没想到,真实的货物,不过如此!”
反正她也清楚,秦落雪即便再老实本分,北承风也不会放过她,何必再卑微地活着。
“本王会遵守约定,明日派个御医过来!”北承风冷冷道,不夹杂一丝感情。
“多谢。”
苏挽月淡淡回答,努力稳住心神,可不能被这个混蛋搞得晕头转向。
“再没有找到你哥哥之前,本王劝你安分守己,留下小命,到时候好跟你哥哥一起上黄泉路。”
语毕,他甩袖而走,房门砰的关上,苏挽月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定,连忙起身走进隔壁简陋的厢房,秦落雪的气色越来越差,仿佛下一瞬就要魂归。
“秦落雪,请你务必要撑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挽月祈祷道。
翌日,苏挽月等到天明的时候,果然门外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王妃娘娘,老臣是九爷派过来的太医,姓王。”
王太医?听说是宫里的四大太医之一,这下应该有救了。苏挽月面色一喜,很快打开门,“王太医,请进来吧。”
王太医神色不太高兴,淡淡地瞥了眼床上躺着的侍女,“病了多久?几天没吃东西?什么时候醒来过?”
“从小就有的,一个月前感染了风寒导致病情加重,四天没有进食,连续两天没有意识。”
苏挽月一字一句,冷静清晰地回答。
“没救了!”王太医脸色沉下,脚下步子一转,作势要离开,他可不会为了一个奴婢费力。
“你看都没看,就下了决断?莫非太医院的人,都跟你王御医一个做派?”苏挽月拦住他,严苛地质问。
呵,这九王妃!王太医皱眉,“本太医行医五十年,还没有看诊错误的时候,王妃娘娘,有力气,还是多多安排她的身后事吧。”
苏挽月执意挡住他,满是不屑的神色,“哼,什么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就知道大名鼎鼎的王太医也不过如此,有的只是虚名。”
王太医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激将法?王妃娘娘,这些老朽根本不受用。”
不吃这一套?苏挽月眼眸闪过一道暗光,她飞快地跑到床前,拿起枕头就要往秦落雪的头上捂,“反正这丫头已经时日差不多了,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倒不如现在痛快的死去。能让见死不救的人落下骂名,倒也值了。”
“住手,你……你这是做什么?”王太医吓得肝胆俱裂,不曾想这女子胆敢用这样的方式逼迫。
“王太医,你救是不救?”苏挽月咄咄相逼。
“唉……帮本官打开药箱!”王太医无可奈何道。
锦书苑书房里,北承风一宿未眠,伏案在桌前批阅公.文,侍卫杨广得令前来,“九爷!御医已经送到了王妃的云水阁。”
“恩。”
北承风疲累的声音回道,不隐含半点情愫。
“只是,似乎病的不是王妃,而是侍女金陵。”
放下手里的公.文,北承风不由得想起昨夜的种种不寻常,“噢?她不惜那么做,只为了救治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
“是的九爷,属下亲耳听见。”
“本王知道了。”
北承风淡淡道,又问,“她哥哥秦昊天呢,最近有没有消息?”
“属下无能,还是一无所获,都说已经死了,九爷,属下认为,不应该再将时间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杨广直言说道。
北承风立场坚定,目光幽深道,“你不会明白……总之,哪怕将天给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水阁。
一个时辰过去,王太医进行了一场艰难的诊治,末了,他起身道,“今日的针灸到此为止,明个儿这个时候,本官再过来,切莫记住,要让病人休息好、还要保暖。”
“多谢王太医。”
苏挽月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
王太医不禁一怔,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眼前的人就是传闻中,在王府囚禁三年,受了三年欺辱的弱女子。
秦落雪已经昏迷着,苏挽月前前后后忙碌一整天后,转瞬夜晚来临,肚子发出呼呼的叫声,目光落在门前的地上,两个破旧的瓷碗,里头盛着剩菜剩饭,是不久前厨房丫鬟送过来的,三年来,每日如此。
这是给人吃的吗?北承风,你简直欺人太甚!”
打定主意后,苏挽月忍着空瘪的肚子往王府的大厨房走去。
九王府家规甚严,刚刚到了掌灯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走动了,寒风刺骨,苏挽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里,夜很静,但蓦地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人动静很轻,似乎使用轻功在走,为了不让她发现。
但多年的职业生涯使然,苏挽月快速地推断出自己被人跟踪了,若是王府中人,不会选择鬼鬼祟祟,那么会是谁呢?来杀她,亦或是来救她的人?不,三年前,整个苏家因为莫须有的通敌罪名被北承风灭门,唯一逃亡的哥哥,也在半年前传来死亡的消息,这么说,跟踪者只有是敌人了!
苏挽月陡然想起秦洛雪的之前的话,她如今还能苟延残喘的活着,是因为身上背负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足以让整个南诏国陷入万劫不复,所以皇帝、皇后才迟迟不杀她,还将她许配给仅次于太子地位的九王爷。
提高警惕,苏挽月几次猛然回头,都未曾发现身后半点蛛丝马迹,男人甚至连脚印都没有。
脑中一转,她牟足劲迅速地奔跑起来,一口气冲进了厨房里,而后反手关门,留下一道缝隙。
屏住呼吸,偷偷地看向门外,夜色已经静的不像话,此刻她不禁怀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填饱肚子再说。
苏挽月将注意力集中在觅食上,吃遍了美食,又很快将厨房里上好的人参、雪燕全部打包,还拧了两袋子口粮,全部带回了云水阁。
翌日,苏挽月早早地起来给病重的秦落雪熬熬制补药,她能想象到,厨房里此时肯定炸开了锅,院子外,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大伙奔走相告,九王府第一次遭遇了窃贼。
苏挽月陡然明白过来,九王府守卫森严,尤其是后厨,是断然不会让外人闯进的,昨日她顺利地潜进去,太不合常理了,莫非有高手在暗中帮助自己?
正思忖间,院子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嚣张跋扈的声音,“王太医,我家小姐的话,你是打算不听的对吗?好大的胆子。”
苏挽月走出门,就看见远处一行人,身着墨绿色丫鬟服饰的秋菊正指着王太医训斥,她的前方,是一个装扮华丽出尘的女子。随便出行就能有12个丫鬟相伴,这人不用猜,就知道是沈君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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