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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素贞
内心里，我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女子，总喜欢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关上灯，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清幽的月光铺满床，在银色的月海中，方能如婴孩般安然入梦。而梦的尽头，总是我万水千山之外的故乡，盘根交错着遥远而温馨的画面。
故乡村庄的尽头有条小河穿过我家门前，河水清澈碧绿。父亲在院墙临河的那一侧开了一个小门。并在门前修建了类似水榭的平台，周围种植了高高低低的树木。夏日里，这便成了我家的避暑天堂。我最快乐的童年记忆，便是在河边垂柳下用透明的玻璃瓶捉鱼，在平台上吃着自家种的小西瓜。
记得当时母亲对于父亲开侧门极为气恼，全村没有第二家院墙有两个门的，怕被村里人作笑谈。当时总觉得父亲与周围事物格格不入，现在看来，那何尝不是一种曲高和寡的寂寞。
而到了夜晚，即便如此美好的水榭也留不住家人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热热闹闹地聚集到小河唯一的一座拱桥上。拱桥到底有几个洞孔我确实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桥头的夜晚热闹非凡：银白月光下人们摇着蒲扇谈笑风生。男人们海阔天空地谈时世讲历史论英雄，女人们唠不完的家长里短，老奶奶眼不花手不慢，月光下依然娴熟地编着长长的一圈又一圈的金黄草编，孩子们则在其间穿梭打闹，又或者齐刷刷坐在桥边沿，把白亮亮的小脚丫伸到河面上晃呀晃，那条古老又年轻的小河啊，到底捡过多少调皮孩子晃落的凉鞋呢？恐怕早已数不清……
印象最清晰的一幕是：皎洁月光下我穿着母亲的衣服，挥舞着长长的衣袖扮演戏里的花旦咿咿呀呀地模样。婶婶们笑着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我却坚定而响亮地回答：当画家！没想到那一句稚语竟成为我至今仍在苦苦追求的梦想。
那轮洁白的月，那座古老的桥，那些善良质朴的父老乡亲，见证了一个小女孩的梦想。却不知有一天，小女孩会狠心地将这一切远远抛在身后，客居遥远的边陲异乡……
玩累了的我，总是会钻进父亲怀里，即便周围叔叔大伯们依然高谈阔论，我却总是轻易就在父亲的臂弯酣然入睡。
整个孩提时代，多少个夏夜，我都是在村头古老的小桥上，就着温柔的月光，和着乡邻们的欢笑入梦。
长大后，离家求学，渐渐远离了故乡的小桥。偶尔回去看看，河水不再清澈，小桥也不复当初模样。见过了大千世界，小桥在我眼睛里竟然是那么狭小而破旧。
如今网络覆盖了家家户户，夏夜再无人们去桥头消夏。童年记忆里美轮美奂的美好模样，也似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每念及此，总令我忍不住黯然神伤。
前年暑假去湖北培训，来到一个古色古香的老城襄阳。月光静好的夜晚，闲来无事，与同伴沿着护城河溜达，无意中看到一道拦截泥沙沉淀的坪坝，拦在宽阔的护城河上。沿着石桩走过去，前面竟逐渐开阔。桥坝刚刚高出水面，护城河的柔波载满银色月光，月光如水水如天，美妙得如同虚幻。有三三两两的市民搬着小马扎坐着乘凉，轻轻摇着扇子，讲着方言谈天……我突然间热泪盈眶——这场景恍若我童年故乡桥头消夏之重现。
二十多年过去，故乡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残留在记忆中，这一刻却将那感觉真真切切再现眼前……我毫不犹豫地拉同伴坐下，全然不顾洁白衣衫是否沾满了泥沙。徐徐晚风中，看着铺满了银色月光的宽广静谧的河面，我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古老的城市。
只叹时光太短，匆匆忙只缘得一面，便告别了襄阳。护城河上的月光便成了我心头一粒朱砂痣，与故乡的夏夜重叠交缠，深深烙在脑海里。
转眼间在已是七年光阴，窗前的这轮边关月与内地相比，似乎多了一份绝世而的冷清与寂寥。但即便如此，每个夜晚，我都会拉开窗帘，静静等待月亮爬上窗棂，用洁白月光将我包裹。因为我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变，一样的月光，穿越了我的童年与今天，守护着我的故乡与老城襄阳；一样的月光，洒在我身上，也撒在故乡的小桥上，撒在父母兄弟安然入梦的窗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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