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作
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 我将躺进宿命的露台
看一株两株的植物 在废弃的花坛
安靜生长 多余的口水 会在我的嘴角
欢快流淌 一些事情 我会想起
它们注定是我灵魂深处的露珠 将我湿润
另一些事情 我也会想起 但不再痉挛
我会选择安静的午夜 面对朗朗夜空
焚三柱清香 诵三遍忏文 之后
歩入漫不经心的章节 幸福地假寐
多年以后 我会最后一次走进内心
收拾最初的柔软与疼痛 清扫最后的灰尘
然后傻傻地坐在大地的眼角 遥望虚空发呆
多年以后 我的生命不再以物质形式存在
这个世界会多出一堆黄土 寻寻常常的黄土
除了生长茂盛的植物 也寄居田鼠
多年以后 我连尘埃也将不是
而阳光依旧明媚 大地依旧宽阔
这个世界 以及这个世界里无数的我
仍将诱惑如初 轮回依旧
新 作•在月光下漫步
与自己书
回到自己的内心去吧
把过往像垃圾一样运走 这样的年龄
不该有疼痛和疯狂 也不再纠结和幻想
回到内心去 煮一壸清茶 安静下来
看看夕晖里的大地 多么柔软 安宁
包容裂痕依旧的光阴 原谅自己
也原谅整整一生不离不弃的影子
告诉它 委屈了 跟随了大半辈子
也没有长大 以后还会越来越矮小
现在我要去打扫落叶了 如果你还愿意
就和我一起弯下腰去
归途
从这座城市往东20公里
就到了南祥寺
我去南祥寺的目的
从来只有一个
—寻找西去之路
故此 每次我抵达南祥寺后
都得调头 重新踏上归途
心虚
一般情况下 我每次到寺院
除虔诚跪拜 焚香礼佛外
都会倾尽身上所有 真心供佛
近些年 我的行为开始升级
稍有可能 便在菩萨居住的地方
盖楼建塔 或者其他
但我一直没有勇气问自己
我的这些刻意之举
究竟是一心向佛
还是做贼心虚
欲 望
法师坐上讲坛,四周就开满了莲花
佛的气场无边无形。所有的魂魄
都开始安静,像潜伏在暗处的虫子
就要得到赦免和新生
法师说,你们的灵魂装满欲望
魔就统治了心灵。看看你们的身后
每一片云朵都在喘息,每一个影子
都在逃亡和追逐。花开花落,转瞬即空
清空你们的欲望吧,跳出心的牢笼
在这心惊肉跳的人世,唯有成佛
能解救你们的灵魂。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请问法师,在这心惊肉跳的人世
还有什么样的欲望
大过成佛
比如炊烟
那些落叶 那些枝头上弹落的音符
正归入大地 慢慢成为大地硕美的部分
那些荒草 那些秋风中佝偻的影子
正俯向泥土 渐渐成为泥土新的脸谱
那些灰尘 那些流星 那些高空的幽灵
在无风的午夜 也正尘埃落定
这些有身份 有份量的事物
都面朝伸手可触的温暖 安排了归宿
尘世间的每一次陨落 都选择了向下
向大地的重心倾诉 有没有向上的
好像有 比如炊烟 比如晨霭
比如安静的灵魂
豋鸡足山
踩着石阶一级级向高处延伸
我的行走非常平静 内心充满了欢喜
林中的鸟 离我很近 松鼠的舞蹈
像精心编排的欢宴 高贵而优美
涛声从高处传来 诵经的声音也从高处传来
地霭和浮云 在我所能目及的空间 流淌
看上去轻盈而干净 无边的柔软和寂静中
许多行色匆匆的面孔 从我身旁闪过
好像我都认识 却又无从记起
和慧如法师喝茶
简简单单的茶具 在僧房的露台
岁月的根 从这里铺开并延伸
在浮世的屋檐下 他虔诚地伸开双臂
然后用灵魂的陶罐 一点一点地
迎接光阴的露珠
他的动作非常专业 像天堂里
受过训的茶童 慢条斯理地浸泡
人世的安宁 他平静地讲述
隐身在时间背后的蚂蚁和鼠 讲述
一朵花的绽放和枯萎 讲述潮起潮落
他的话音刚落 一杯茶水已在身体荡漾
时光的过客 也喝下了整座虚空
写给蛋蛋
蛋蛋,你终于躺在我的臂弯里了
你看我的眼神,仿佛与我前世就已相识
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就用目光交流吧
我要告诉你的是,天是蓝的,草是绿的
花朵妩媚缤纷,春天和冬天,都很美好
人间是一座花园,人心也是一座花园
都需要阳光和水分,需要培植与呵护
所以外公嘱咐你,现在你是这个世界的婴儿
将来你就把这个世界当作自己的婴儿吧
抱在怀里,捧在手里,疼在心里
如果这样,你将永远都是这个世界的
婴儿
夜憩菌子山
这里距离天空很近 空谷也肯定有灵
森林和石头 在高处 相互仰慕和守望
过滤后的空气 有氧溢出
万物寂静 过路的神灵
也悄悄咽回了 滑到唇边的训词
夜幕降临 天空变成了被褥
偌大的被褥 轻轻覆住浮尘
被褥下的花花草草 有节制地释放
夜的香气 偶有茕火闪过 我知道
那是不安份的魂魄 蓄谋已久的背叛
或一往情深的迷失 我还知道
所有的草地 都是为羊儿准备的
而此刻 我真的只听见羊儿的声音
没看见羊儿的身影
梦见一个人
梦见一个人 在某个平常的日子
白天或者夜晚 梦见一袭黑风
一面远古的战旗 在局促的空间舞荡
面対这突临的幻影 掠过城堡的眩目之色
我真的有些手足无措 许多年来
我已经习惯生活在梦之外的地方
循规蹈矩 平淡无奇 我也异常清楚
自已骨子里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
谁也不是 所以梦见一个人
一个长发飘飘的幽灵 曾经的梦影
并非不可理喻 并非亵渎
如果这个人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其实我可能会视若路人 擦肩而过
甚至在无人的地方
也忘了回头
书房墙上的字帖
友人赠送的书法作品
装帧考究 笔法飘逸的书法作品
是书房最有品味的一道风景
而我担心的是 如果某一天
这幅书法作品不见了 那我的书房
就将留下最显目的疤痕
太液湖记
“水映青峰岚是玉,阁有书声月洗尘。”
当我写下这样的句子,
就多出了一幢阁楼。阁楼的前面
有了迴廊,那是大神和时间的通道
后面是渡桥,渡历史和迷途的游魂
太液湖就这样被截然分成了两半
而我真的很难分清,那半是当下
那半是过往。只是430年前的那弯清月
依然悬于水里,依然在风中摇晃和模糊
430年前的魂魄,也会从尘土中冒出
他告诉我们,太液湖是一面镜子
照高山,照浮云,也照妖孽
黄昏,一个人在一叶斋喝茶
林中有琴声响起,旧时的月光
提前撒落在湖里。大地空旷而寂寞
暮归的人一身岚气,他的影子
就要被黄昏删除。
暮色辽阔无边,时光的谎言
被风一一吹落。地霭浮动
宛若被破译的玄机,向人间弥漫
无须眺望和遥想,所有的承诺和守候
都已在杯中错过。刀戟声没有了
远方终于亮起灯火。一个人的江湖
就这样在时光的背影里
归于平静。
在月光下漫步
月光朗朗的夜晚 天空如婴儿睡眠般
安静 一朵两朵的白云 悬在夜空
像宿命中朦胧的片断 令人琢磨不定
灰蒙蒙的背景中 有鸟优雅地划过
仿佛黑暗中的侠士 步入了更深的黑暗
更像被遗忘的音符 在阳光的背面跳动
此时在月光下漫步 有人沉醉于过往
有人憧憬着明天 也有人会想起别的什么
比如天顶的神灵 比如脚下的蝼蚁
更多的人 什么也不想 任凭孤伶伶的影子
晃过毫无意义的时间
链接•印象陵水
遥想陵水
想到大海,我会想到海南
想到海南,我会想到陵水
想到陵水,我会想到两亿五千万年前
两亿五千万年前,我所在的地方
和陵水一样,也是一片汪洋
陵水,明晚我将抵达的地方
我想他一定蓝而无边,柔而有度
我想他一定像两亿五千万年前的云南
流干了眼泪,剩下高山
如此一想,我基本可以确定
前世的我,可能是陵水的一只飞鸟
来生,则是云南的一条闲鱼
而此刻,我只能怀揣暮色
埋头赶路
灵魂深处的灯盏
1
说说物质时代或者物质背景下的底层诗歌和底层诗人。
无论何种行业或者职业,底层,都是无法回避的字眼。诗歌抑或诗人,亦是如此。
在底层,诗歌给不了诗人什么,这个词汇也极少出现在日常用语中。诗人,不可能成为一种称谓,更不是一种职业。
如此,问题来了,在底层,诗歌和诗人究竟是什么?
以一个底层诗歌作者的身份来回答这个问题。在底层,诗歌只是灵魂深处的灯盏;诗人,则是物质世界里苦苦坚守的文字修行者。
2
一诗友,年近知命,写诗二十余载,父母妻儿、同事亲友竟无一人知晓。直至近期,一地方公众平台擅自推出他在外刊发的诗歌作品,众人方觉惊愕,原来他会写诗!原来还是个诗人!我这朋友则是一脸羞愧,仿佛被人发现不务正业,抑或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头渐低垂,傻笑而过。
底层的诗人,那真是见不了光的。见了光,就成了疯人。底层的诗歌,也是见不了光的,见了光,就成了疯语。疯人疯语在如此物质的世界现身,岂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3
主导底层秩序的始终是权力和财富。也只能是权力和财富。
底层世界里的诗歌,犹如夹缝中漫不经心的一声叹息或一个痴笑,没人在意,没人关注,更不要说喝彩。
如此,底层世界里的诗人,像极了潜伏于物质丛林的精神之贼,唯一的选择就是悄然潜行,伺机而动。
他怕贸然出头,就被这个世界遗弃。更怕远离诗歌,又弄丢自己。就是在这种人格极度分割(请注意,不是分裂)的状态中,一次次撕裂自己,然后又慢慢缝合。
诗歌,注定不能成为他生命的饰品。
4
刘年说,“诗歌是人间的药。”
准确地说,诗歌是人间底层的药,是底层诗歌阅读者和写作者的药。是底层诗者灵魂深处的灯盏。
信仰缺失、价值错位、物欲横流,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显目的标签。在这样的背景下,诗歌和诗人虽显尴尬,却贵如珍灵。底层诗歌和诗人更是如此。他们从心灵出发,再现毁灭,记录创造,歌颂不朽;他们直面良知,咯血为墨,担当自省。诗歌给了他们光亮与温暖,自尊与自信。他们用文字堆砌自己的精神塔楼,并坚守如初。
于他们而言,诗歌就是宗教,是心灵深处那盏长明的灯火。
山本耀司说,我的孤独是因为我热爱生活。此话之于底层诗者,宛如祭语,入木三分!
5
故此,他们的写作本味而干净,少了功利,多了真实。
因为诗歌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他们灵魂深处的孤傲清高有着天然的契合,所以他们选择了诗歌。
他们写诗,在暗处,在自己的精神囚室,像虔诚的基督徒,纯粹而绝决,直到四囊空空,干干净净地退出。
他们试图把自己活成自己的庙宇,自己的佛。
6
生存的环境和对诗歌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作品必然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人间烟火,弥漫着幸福与温暖,泪水与疼痛。
这是他们诗歌的根和血脉,是诗歌的故土和家园!
烟火在低处,在底层。往上,必定飘散为高高的浮云。
让诗歌的笔触指向低处吧!指向低处,我们的诗歌就有了筋骨和血液,有了魂魄!
7
向诗歌致敬!
向底层的诗歌阅读者和写作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