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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的月光里,跪着一个永失所爱的男子

2022-07-18 20:17:47

作者 | 清扬婉兮  图片 | 网络  歌曲 | Winky诗




part1他


01


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觉得这句话真是放屁!

十年,襁褓婴儿长成满地跑的孩童,豆蒄少女变成粗鄙少妇,而竹西村口的那棵樟树,也长得老高了吧?

血海深仇,等了十年才报,等得太久,仇报了,那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了。

他是一刻也等不及。

他捻灭了烟巻,太阳正从一片深黛的山头向上拱动,草皮泛青,湿黑的山坡滚了一路的杜鹃花,好像在和他赛跑似的,总也甩不掉。他压了压帽沿,大步流星,朝山下走去。

太晚了,太晚了呀!

……



02


山下的村子就叫竹西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竹西村的人们都吃得饱,过年来也给伢崽们扯花布做新袄,媳妇们宰鸡腌鱼,蒸一屉年糕,哼着歌,火煻里木柴烧旺,把脸皮照得发亮。

竹西村有个大户姓赵,赵家的小姐叫喜鸾,方圆十里的姑娘谁都没她好看。喜鸾也穿新衣衫,桃红斜襟大袄,掖一个月白的手绢子,厨娘在灶上蒸年糕,她顺着甜香摸了进来,手冰凉冰凉的,呵个痒,掀笼拿一块年糕,又被烫得缩回手。

青白的烟在窗棂边顿一顿,拉长一点,拱了出去,一小片阳光漏了进来,滚在喜鸾青莲色的裙子上。门外的小木匠光生看呆了。

开春的黄道吉日,光生被请到赵家,为年事已高的赵老太太打一副寿棺。赵家是大户,寿材都选上等的楠木和檀木,请族长算了吉日,差人提了糖酒和红包,将光生请了来。他可不敢有半点差池。

喜鸾捧了一碟年糕,回屋去了。她踩的是西施步,穿过了芍药廊,上了西厢房,推开雕花窗,她嘴角沾着糯米粒,红豆沙,吟着唐诗的句子,把空气都濡香。

光生定了定神,举起斧头,稳准狠地照着木材劈了下去。用力太大,碎屑乱飞,一小块木屑迸在墙上,又弹了回来溅在他的脸上,他的眉角,很快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

光生心下一黯。听父亲说,做棺材的时候,第一斧尤为重要,看木屑飞出去的角度、远近,就可知道这棺材主人的命运。

如果第一斧下去,木头没劈开,没有木屑飞出,那八成就不妙,主人可能时日不久了;如果木屑飞出去很远,打在墙上又弹了回来,则预示着这个木匠要近期要遭难。

自己近期会遭难?光生可不信这个邪,依然埋头干活,把木头刨得又白又细。

赵家管饭,有菜有肉,光生和下人们一起吃。饭快吃完的时候,喜鸾小姐又来了,隔着窗户对厨娘喊一声:“赵妈,奶奶的药煎好没,我给她端过去。”

光生偷眼乜一下小姐的裙角,一股幽香窸窸窣窣地向他的鼻腔撞过来,真香啊!小姐也看到了他,忽然惊叫一声:“哎呀?你流血了,快擦擦。”

她随手将那块月白的手绢递给了他。

他拿着那块手绢,认真地擦了擦眉角的血迹。

小姐端着药碗,迈着西施步,穿过芍药廊,进了东厢房,扶起了老阿娘。

光生从小跟父亲流落在外,四处漂泊,听过湖北的大鼓河南的梆,也听过徽派的黄梅陕西的秦腔,戏文里的佳人才子就是这样传情的,遗帕,赠帕,拾帕,还帕,以帕为媒成就了无数才子佳人的好事。

他躲过下人们的目光,将绣帕团在怀里,揣在胸口,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妥当。



03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认为是那个女人先勾引他的,她才是罪魁祸首。

太阳升起来了,空气透亮,媳妇姑娘们在水边洗衣裳,清脆的笑声直往浪头上撞。她们过得都很快乐,心里搁不住仇恨,和邻居头晌吵了架,隔夜就忘了。

她们哪里知道什么叫仇恨。他想。

不知不觉已到了村口。他抬头看了看,那棵樟树果然长得老高了,老根盘错,新枝斜出,像从大地深处伸出的手掌。有几个小孩在树下嬉闹,男人们扛着家什上田里去,没有人认识他。他定定神,朝村里走去。

十年里人们添丁入口,盖房置业,村子的格局有了不小的变化,但赵家老宅还在。

是这里,就是这里。

残垣里,一棵香樟正满院摇香,一只野猫在墙头沾一下脚,轻佻地跳走,日头从树木罅隙斜插过来,给屋舍染上一层金粉金沙的炫目,晨蔼将宅院变得虚幻而遥远,他站在那里,仿佛还能听到小姐的笑声,不禁眼饧耳热起来。

……



04


光生的活计做得慢,东家催了,他就一句“慢工出细活”搪塞过去。光生的活儿确实细致,正面材头雕刻着鹤鹿同春、青松苍柏,棺身画梅兰竹菊,色彩分明、线条流丽,方圆百里也没有这样的好手艺。东家看一眼那棺木上的雕刻,也就不再说话。

做活慢有慢的道理,他想见小姐啊!

小姐也想见他。

郎有情,妾有意。西厢月下小姐弹琴,那琴是他做来送给小姐的。琴身由硬质的弧形橡木胶接,窄而长的琴杆从洞眼里竖插下来,琴头上刻着一朵小小的花,梅花形的琴身共鸣箱上,蒙着精美的蛇皮。

他给小姐编故事,说这琴身的橡木和蛇皮的原身本是一对情儿,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被他这月老做成了琴,终于美梦成真。小姐便信以为真,眼神哀伤地低头抚琴,叮叮咚咚地弹。

可活计再细致,终究还是做完了。东家很满意,付了光生双倍的工钱。

活儿做完了,可他和小姐的情没有断。他想小姐啊!想她流沙一样细腻的肌肤,想她剔皮白柳条一般的手指。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又来找她。

他在赵家后院的围墙外转悠。围墙里是一个牛棚,牛棚过去是马厩,然后是下人房、花园子,到达小姐的厢房,还有不近的路程。

可他不害怕,为了小姐,让他下刀山火海,过天险飞渡也愿意。

他叉开腿,一脚蹬着一棵柳树的树干,一脚踩着墙,向墙头爬。树太娇嫩,越向梢部越软,他越往上,它便向外躲闪。他一次次滑落下来。

可他不气馁,他知道小姐留着门等他,那夜的深处有一个绮丽的梦在等他。

想到这里,他就有了无穷的力气,再次扭住了树。

最后一次,他终于成功了。树梢的弹力将他送上墙头,他没有把稳,跌入臭气熏天的牛棚里。

一时间人声响动,火光大亮。

他心里一黯。

他没想到,开棺木时那第一斧预示的不祥,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



05


日上三竿,各家屋顶飘起了炊烟,该吃晌午饭了。他打听清楚了,赵家早就没人了,当年赵老爷做主将小姐嫁给了镇上陈记布庄的少爷,前两年赵老爷和夫人相继过世,因为没有子嗣,万贯家财被几个族人爪分,赵家就这样没落了。

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暗暗骂道:活该!

他的仇人已早死了,这让他有那么一点怅然若失,但他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她不是还活着吗?

比起赵老爷,他更恨的是她。

他凝目看看那条通向竹西镇的大路,竹西镇离这儿不远。走两歩就到。

……



06


这些年他在狱中吃了不少苦,狱吏的殴打、狱友的欺辱、发馊的饭菜,还有那冤屈和愤怒都穿不透的黑暗。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让他痛苦的,是那种被背叛的屈辱,它沤在心窝里,百爪挠心,夜不能寐。

他被判了十年,罪名是盗窃。

那日,他被赵老爷诬为偷牛贼,五花大绑在村头的樟树下,村里德高望重的族长公审,全村人都来看。

他当然不能承认,却无法为自己坠落在牛棚里自圆其说。

最后赵老爷竟是派人在他家里搜出一截牛绳和一副铁质的辔头,辔头上面烙着赵家的字号。他百口莫辩,仰天大笑,心里暗嘲,自己真是个愚蠢的“贼”啊!

小姐也在人群里,他看不懂她的眼神,那溪水一般纯净的眼神里,笼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那雾是戏台的幕布闭合了,里面在起承转合,剧情转折,他全看不见。她冲他用力摇摇头,转身走开了。

人赃并获,赵家告了官。从此他再没见过小姐。

他入了狱,家里腐腿的老父无人奉养,入冬患了风寒,家徒四壁,老人半月粒米未沾,挣扎几天咽了气。邻居用一床席子卷了埋掉了事。

这些都是一位好心的张狱警帮他打听到的。张狱警有个可爱的儿子,光生常常用木头削把手枪雕个动物来贿赂老张,老张也就对他大开方便,两人便称兄道弟起来。

出狱的时候,老张还帮他搞了一把旧枪。老张说:“生逢乱世,有把枪,腰杆硬。”

他不需要什么腰杆硬,他是要用来报仇的。

……



07


陈家大宅在镇子的东头,雕梁画栋,白墙灰瓦,很是气派。

他在这高墙大院外徘徊着,正思量着怎样能进去把那个负心的女人揪出来,那扇乌泱的黑漆大门忽然打开了,小姐出来了。

不,是太太了。

太太还是那么年轻,面皮远看去依然瓷白瓷白,不穿桃红了,穿墨绿的裙子,那绿像一口幽深的井,生冷的清香就远远地飘过来了。

十年后的光生依然看得呆了。他那么恨她,可看到她时,心脏仿佛忽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让他无法呼吸。

这时他才发现她的身边还坐了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年画娃娃一样,脆生生地冲她喊娘:“娘,今天听什么戏啊?”

这天是十五,镇上逢集,太太小姐去戏园听戏。

他更恨了。十年过去了,她嫁人生女,锦衣玉食,居有屋,行有车,什么也没耽误,怕是早把他忘了吧?

他将腰里的那把手枪捏了捏,跟了上去。

镇上最好的戏园叫“青青好”,他看着她上了二楼。红细纱帘子做成隔断,桌上摆着茶点,太太小姐坐在里边。

开场锣响起来。她捻了一颗蜜饯含在嘴里,她吃东西的样子顶好看,秀气的腮骨微微震颤着,眉头被酸得一抖一抖。小女孩坐不住到处乱跑,她便捻了蜜饯,也哄她来吃:“如意,快过来!”

小女孩娇娇地爬上了她的身,她的笑里饱含着满足和宽容,像戏里的观音娘娘。

他的枪拿出来了,藏在了袖里。他心里长出了一大片荒凉沃草,乱成了一团。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犹豫,这个女人是他的仇人,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她自私、懦弱、薄情寡义、贪图富贵,他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都是她害的。

十年来,他坚定地告诉自己,他恨她,他要亲手杀了她。再见面,不要相信她假惺惺的眼泪,不要听她说什么身不由己的狗屁理由,他没有宽恕,没有谅解。

可这一刻,当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他忽然想认真地问一问,为什么?为什么

“砰!”

枪还是响了。

是他的枪。伺候茶水的小二路过时不小心撞了他,枪走火了。

她艰难地转身,背上的血将墨绿染成绛红,像那口幽深的井里忽然窜出的一朵花。

戏园的人惊恐四散。他深深地回头看一眼,也逃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对自己说。

……

她死了。

尸身只在警署停了一夜,隔日就被陈家带回发丧。听说陈家的二姨太等扶正已等不及了。

“青青好”戏园因为出了凶杀案,闹得人心惶惶,暂时歇业。

一轮樟脑白的月亮嵌在落满灰尘的窗棂上,夜像这个世界一样混沌一片。她坐过的那间包厢里,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认真地嗅闻着,仔细地翻扒着,他在寻找什么?

猩红的刺绣坐垫上,沾着一根她脱落的头发,藏污纳垢的地毯里,隐匿了一片她倒下时跌碎的玉簪,毛刺刺的桌角,挂了一根她袖口的金线,一个温软的唇印,遗落在杯沿。

他像一个缜密专业的侦探,搜寻着与她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他将这些零碎捧在手心,放在鼻前,深深地嗅着,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

四周静悄悄的,灰尘在黑暗里沉落,1924年的月光里,跪着一个永失所爱的男子。



part2她



01


好像仍是记忆中那样的早晨——厨娘在灶间忙碌,年糕的味道像日子一样悠远绵香,鸡崽和鸭子在嘀嘀咕咕地拌嘴。夜里下过雨,空气里尽是水滴和鸟鸣,一只白色的蜗牛从水一样绿的窗台上爬过,她翻一个身又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外面有人声响动——是小木匠上工来了吗?

她一个激灵爬起来,发现是她的小如意正站在床边。

“娘,你说了今天带我去赶集听戏。”

如意已长得齐桌高,小水葱一个样,和娘憨亲。

她用额头抵住如意的额头,娘俩亲热了一会儿,然后她点点女儿的头,将女儿哄出去:“去,让莲花姐给你洗了脸梳了头,娘就带你去。”

孩子出去了,她坐到了梳妆台前,一眼瞥见台上的日历,心蓦地一惊,今天是农历十五,如果她没记错,他该出来了。

他一定是恨她的,她一直知道,从十年前他被押走回头转望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对她恨之入骨。

他受了天大的冤屈,只有她知道。可她没有为他做一句辩解、开脱,她像所有围观的人一样冷漠,任由父亲将黑说成白,白说成黑。

她看到他眼神里溢出的怒火,恨不能将她吞掉。

可是,她不能,不能说啊!

……



02


“喂!外乡人,你这手艺跟哪儿学的啊!”每次从厨房有意无意经过时,她总是逮着机会和小木匠扯句闲话,他脸红的样子真好玩,就像藏在绿叶底下早熟的桑椹。

“跟爹学的。”他的话总是那么少。

“我房里的桌子坏了一角,你放工了来修一修啊!”

“嗯!”

她承认,是她诱惑了他。可是,她想见他啊!

他做了把琴送她,她便在楼上弹给他听,他听懂了,夜里便来了。他说:“小姐你弹得真好听!”她便吃吃地笑。

他在她耳边认真地说:“我中意你,你知唔知?”

她的心里就涨了潮,说:“我知,我知。”

她知道的这件事,爹也知道了。

爹不声不响,悄悄设了局又上下使了钱,买通探长狱长,颠倒黑白,将他送进了大牢。

一头“牛”,十年狱啊!

夜里她去找爹坦白求情,赵老爷冷笑一声:“白天你怎不说?”

她被问得结舌。她不能说,不能说啊!

竹西村地处偏远,民风闭塞,族里有一套不成文的规制,对违反村规和伦理的人,有一套严厉的惩戒制度。八岁那年,她亲眼看到一对被族长定为通奸罪的青年男女被绑在村头公审,最后男的被乱棍活活打死,女人则被沉湖。

刚刚还花一样鲜活的人儿,在水面上咕咚咕咚冒几个泡泡,就没了。

比起爱情、清白、名节、自由这些东西,还有一样东西更重要,那就是生命,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如意在楼下喊起来:“娘,我洗好了。”

她半倾身子探出窗外,应了一声,嘱咐小丫鬟:“把早餐端到小姐房里去吃,我就来。”

她折返回屋,从樟木衣箱里拿出一件桃红的斜襟大祆,在身上比了比,叹口气,又放下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得不承认,她老了。再不是二八年华,撑不起桃红柳绿了。

转脸她就暗笑自己,他会多看她一眼吗?

他怕是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寝她的皮才甘心。



03


老木匠死的时候,是那年冬天。

她偷偷差丫头送过几次钱粮和棉袄,最后一次,小丫头月香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下人们议论才知,月香那晚回来过,被陈老太太辞工了。从此她身边安排了新的下人,寸步不离。

听母亲后来说,老木匠死得很惨,被发现时尸身已硬邦邦,两只混浊的老眼睁得老大,身上爬满了蚂蚁。

她很愧疚,她觉得对不起他。她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自己,开始夜夜焚香,吃斋念佛。

不久后生了如意,难产,痛了一天一夜,醒过来的时候,稳婆把一个皱巴巴的小东西抱给她看,是个女娃娃,她抱着她,小东西就咧开嘴笑了。

陈老太太过来看了一眼,她恭敬地请婆婆为孩子取名,老太太把大权让给了她,她小心翼翼地说:“不如,叫如意吧!”

老太太尖酸地笑了笑,老高的颧骨耸了耸,说:“一个女娃,你如什么意啊?”

少爷第二年就娶了二房,然后三房。她也不在乎,乐得清闲。她婚前不贞的事,少爷是早在新婚那晚就知道了的,碍于面子,没有声张而已。好在她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又有正房的名头,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坏。

如意在季节里拔节,像雨里的小春笋,她伴着她读书、写字,日子过得也快。

只是到了夜里,孩子睡着了,想要给他写信,也不知寄向哪里,想着要写很长,像时光那么长的信,一点一点说,可到了深夜,信上只有一句话:这里下雨了。



04


她想,他今天会来吧!

无论是街口,茶楼,戏园,他总会找到她吧?

无论是报仇还是叙旧,她总要让他见见如意。无论怎样的仇恨,看到这样可爱的女儿,他或许会原谅她的吧?

她仿佛听到戏园有声音缥缈地传来,盛装的戏子凄凄婉转地唱着:“人生最苦生别离,未曾登程我先问归期……”

楼下如意又声声喊起来:“娘!娘!快点啊!怎么还不下楼?”

她凄然一笑,应了声:“就好了,就来了!”要如何告诉她啊,她还不下楼,只因她在更衣。

更了七袭,皆不如意。


作者简介

清扬婉兮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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