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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钢琴家武晓锋:生活需要肖邦的月光

2022-07-06 03:52:54

昨天是六一儿童节,我带着孙女去拜访著名钢琴家武晓锋老师。早在2013年,武晓锋刚从美国回来不久,当时他还不被国内媒体界所熟知,我与他的相逢,正是在南京鼓楼一次小型钢琴演奏会上,其实我这个人连五线谱都看不懂,却不影响我喜爱古典音乐。正是他那次弹肖邦彻底征服了在场的观众,后来就有了2013年对他的采访。

现在看来,我当时采访他是有私心的,道理很简单,他的人生经历我无法复制,只能通过采访了解他,也是我学习或修行的秘密通道。恍然间我和武老师将近五年未见面,这次相见他依旧年轻有活力,似乎比5年前更加通透,更加温和。直至后来他坐在钢琴前弹起琴,依旧是那位在舞台上活力四射的钢琴家,真好。昨天除了听他弹琴,也喝茶进行了交流,最令我开心的是,他书架上一些历史、文化的书,我居然都有。

感激此生有幸当了文化记者,眼前总是涌现新的风景,像这类的人物专访我也写了许多。对我来说,记者生涯是我没有围墙的大学,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毕业,还将继续读下去。

谢谢阅读!

——题记

 

 


那年冬日的夜晚,我有幸在南京鼓楼听了一场“武晓锋弹肖邦”的演奏会,在这之前,我只知道武晓锋是一位回国不久的旅美钢琴家。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读法国人加沃蒂写的《肖邦传》,每天晚上临睡前总爱听一段肖邦的夜曲,喜欢这个波兰人音乐里的梦幻、柔情似水的感觉。肖邦最高明的地方就是给你留下深远的空间,就像我们喜欢宋词的意境。

那天晚上,我们一下子被武晓锋老师所折服,他弹肖邦的琴声传达出来的气息,内敛而达,仿佛听到一位孤独的思想者在吟唱。他指尖下的肖邦,情感真挚,如泣如诉,演奏中充满了悠远的眷恋和情愫,使听众不仅融合在欧洲的浪漫的气息当中,甚至走进了唐诗宋词里的诗情画意。那天晚上武晓锋被热情听众的掌声一次次的加演了好几首,那是一个非常难忘的冬夜,那次散场时虽然天上下着小雨,我们依旧沉浸在肖邦的音乐里。

武晓锋,南京人,是美国密西根大学音乐艺术博士,曾经就读于得州克里斯蒂安大学和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这些年来,武晓锋参加世界级的钢琴比赛获得无数奖项和荣誉,他的琴声与足迹遍布欧美各国,被欧洲媒体评论为“在国际水准上最富盛名的钢琴家之一”,:“纯粹的辉煌,精致的分寸,每一个作品清晰展示和完整表现作者初衷,并充满爱的纵容。”武晓锋也是美国苹果公司肖邦工程全球仅有的五位钢琴家之一(唯一的华人)。

一个细雨绵绵的上午,我们在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一座白色的楼上,找到武晓锋的工作室。那天我们就在钢琴旁边聊人生、在茶几旁边聊肖邦。采访过程中,武老师不时地在钢琴上演示曲目片段给我们听,就像上了一堂肖邦音乐课。那天采访结束时,武老师还特意为我们演奏了那首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真的,那个几分钟,正如我们所说的:我们心甘情愿把灵魂交付给钢琴,交付给肖邦的音乐任意蹂躏。

 


老克:一千个读者当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么多人演奏肖邦,你自认为你演奏的肖邦跟别人的差异在哪里?或者说说你独特的一些体会?

       

武晓锋:我觉得肖邦的音乐让我走得最近,为什么呢有几个原因。从小长大苏俄的歌曲听过不少,而肖邦作为波兰音乐家,他的音乐来自斯拉夫民族,这和苏俄的音乐基本是同一个源头,弹奏和聆听都觉得那么亲切,这是第一;后来,在学习古典音乐以后,了解了肖邦的生平,听他的作品,联想他的人生,这对我影响很大;第三点,我自己在弹奏的过程中,对肖邦的音乐语言,对他的旋律上的安排和布局,我特别仔细地去聆听,特别仔细地去感受它的色彩上变化,从作品的内在和结构上说,我赞叹他的创作,奇迹般的,鬼斧神工一般的创作!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觉得我生下来就有一种比较敏锐的感受力,这种感受力,就是说对于大自然,对于天气,对于季节的变换,对于色彩,对于讲话的语气等等,会有共鸣或领悟。而肖邦的音乐恰恰充满了对大自然,对人生的敏锐感知,在戏剧化的艺术表达的同时,充满微妙的韵味。当然,无论我和肖邦的音乐走得再近,无论我对他的音乐有多少洞察和共鸣,我仍旧认为肖邦的艺术高度是我无法企及的境界。就像我自己在微博上写的一段话:“弹好肖邦和解释好肖邦是一辈子的事情。很可能你奋斗了终生到了末了还只是沾了一点皮毛”。这样的观点我相信傅聪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在诸多肖邦专家当中,我非常喜欢傅聪,我也在读他的书。作为一个在中国文化有着深厚根基的人,他对于肖邦音乐的理解,让我非常认同。傅聪读了那么多南唐后主的词,他觉得肖邦和李煜精神上的联系是最紧密的,他把贝多芬比作杜甫,在他看来肖邦和李煜走得最近。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感伤的悲悯,多愁善感的气息,这些都能在肖邦的音乐中找到。我小时候很爱读我们中国的诗词,这也大大丰富了我在演奏肖邦音乐的想象力和感受力。这是作为一个中国钢琴家最宝贵的养料。

 

老克:世界上万事万物要把情放在第一位。现在我们很多人演奏也好,唱歌也好,就是技术,而不是感情。而技术总是标准化的,感情却千变万化,充满了细腻的分寸。就像肖邦的音乐到了妙处他就收住,就像写文章一样,要收住就能给你回味,这个才高级,对吧?

 

武晓锋:太对了,其实我们的古人就有这样的说法,“此处无声胜有声”,或者说,“言有尽而意无穷”。肖邦的作品中间充分地表达了这些。他跟很多别的、现代的、或者后世的那些作家还真是不一样,他是一个非常反对浪漫主义的浪漫主义者。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本身的艺术趣味极其古典,严谨而考究,他的作品中间你很难去随随便便地去改动,很难,为什么呢?他都已经千丝万缕编织好了。更了不起的是,肖邦的音乐仿佛是浑然一体自然流淌出来的。在我看来,只有莫扎特做到过。

 


老克:你是南京人,出生在音乐熏陶的家庭。童年对一个人的一生当中的影响是巨大的,我们想了解童年对你的影响?

 

武晓锋:我爸爸是江苏省歌舞剧院的男中音,我妈妈倒不是一个文艺工作者。我小时候在那种集体宿舍的院子长大,左邻右舍以及我爸同事都是文艺工作者。在我上过的文化局幼儿园,童年的感觉就是有很高大的梧桐树,很绿的草坪。后来就是上小学,从那个时候开始学琴,但那个时候我已经6岁半了,比起我的很多同行来讲,起步是晚的。再往后呢,我是以一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方式考取了南京艺术学院附中。其他同学进来之前彼此都认识,都知道对方,结果当我突然出现时,他们都彼此问,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个人?而且我是以最高分进去的。

我当时求学于钢琴教育家莫嘉瑯教授,当时她刚刚从内蒙艺术学院调任来的,我作为她的一个学生,自然不会被很多人知道。第一次让我感受到音乐的魅力的,就是13岁那年我进了附中以后,而这个年龄恰是贪玩或者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但当我听到了莫扎特《第23号协奏曲》,以及贝多芬的《第四协奏曲》之后,哇,太好听了!让一个懵懂少年仿佛一下子开启了一扇窗户。从那时起,我可以说真的是很用功了,非常勤奋地去练习这些作品。用我老师的话讲:“你开窍了”。

 


老克:这个多重要!“开窍”。

 

武晓锋:那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全校最高分,本科生都没我考得高,当然自己也很希望不要掉队,所以自己就更加一步一步往前,找曲子弹,看书。当时最痴迷的一个人就是柴可夫斯基,读他和梅克夫人的信件,听他的《悲怆》交响曲。当时,我们没有CD,没有ipad,我只能在广播里边听边用磁带录下来,我当时搜集了100多盘磁带的录音,全是非常棒的音乐,我也不偏食,不光是钢琴,交响乐也听,小提琴大提琴我都听,什么都听,尤其是那些很优秀的作品。对我那个时代的成长,真的有不少养料。当时我也交了童年的两个挚友,一个是拉小提琴的,是西洋乐,弦乐器;一个是拉二胡的,我们中国的弦乐器。

我要特别感谢莫嘉瑯老师,她非常开明,知道我有这个追求,她给我这个空间,允许我去自己找曲子。我初三那年才15岁,弹那首脍炙人口的柴可夫斯基《第一协奏曲》,我老师当时是这样跟别人说,“别人练了好久都弹不好,这个家伙弹了两个礼拜就弹给我听了!”真的就是这样,因为我有一种很积极的热情。

我的老师,为什么说她开明,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敢把我推荐到上海音乐学院,师从当时的钢琴系主任林尔耀教授。一般来讲,如果老师私心重一点的话,不会愿意这么做。而且如果学生真的去找了外校老师,这个老师会生气,会计较,但是我的老师从不。我后来从高一开始,就师从上海音乐学院林尔耀教授,然后,再一路地往前学,最终考取了上海音乐学院。

我记得那次关键的高考钢琴面试的当天,也是我妈妈上手术台的那一天(切除脑部静脉肿瘤),手术前我去见妈妈一面,结果那次超水平发挥。你猜那次我弹的什么曲子?就是肖邦的《第四叙事曲》。

 


老克:作为一个年轻的旅美钢琴家,后来是什么机会出去深造的?这些年的海外学习和演出去世界走了一圈,能否谈谈你的真实感触?

 

武晓锋:那年我在上海音乐学院读书时,因为一个从美国来的教授在上海音乐学院开讲座,然后就听我弹琴,当时就想让我去美国,他帮我在那边安排好学费等所有的事项。但是那段时间刚好发生了911事件,所以签证变得很难,后来我的教授直接发传真给上海领事馆,然后领事馆给我打电话,叫我去签证。



在读密西根大学的时候,我的教授跟我讲,你拉赫玛尼诺夫《第二协奏曲》弹过没有?我说没弹过啊。他说,你听过吗?我听过,我当然听很多次。“怎么样,我们现在有一个协奏曲比赛,你去弹吧?”我说好的呀,什么时候比啊?他说,三个礼拜以后。呵呵,作为我们业界来讲,三个礼拜你完成一首大概十分钟左右的小独奏作品,那也得掉一层皮,还得比赛,你懂吗?况且,这首协奏曲完整地弹有半个小时。为了在三个礼拜之内弹奏出来,我真的是熬夜,就是在熬夜。当时,我的教授来练琴来得很早,早上六点半七点,他就来了。我经常一直练到早上六七点才回家睡觉。所以我俩经常在门口或者在停车场碰到。他说,“哎,你也来这么早啊?”其实我是刚回家睡觉。哈哈。那个时候,我常常练到什么程度?你要把这些音符装进脑子里,还得让自己的手指以一种非常流畅,不加阻碍、不加思索地能够弹奏,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让它产生这种机械化的记忆(motor memory)。那次,我也是很幸运,我是最后一个演奏,却拿了第一名。

在国外这些年,我更想这么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和大多数学琴出国的人比起来,我家真的是穷的,这样子一来的话,就给了我很多动力,给了我很多奋斗的愿望,在国外读书这些年,我都是在享受他们给的奖学金。

我在密西根大学的博士学位是2008815号拿到。读博士期间呢,得到很多比赛机会,当然也让自己很辛苦,因为你要读书,作为博士生也要参与教学,又要写论文,还得练琴,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当时对我来说,要想突破自己的局限,很大的一个挑战就是比赛,大大小小都去比。因为我赢了这些比赛,也在美国业界有一些认同,经常会有一些邀请。我就在美国、欧洲演奏和参加了很多音乐会,包括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等很多国家都去参加过,我很喜欢这些地方。

记得那次在贝尔格莱德最大的音乐厅(Kolarac Hall)开独奏会,很有趣的是,我弹完以后,冲上来一个老奶奶,她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听波格雷里奇(Pogorelich, 南斯拉夫钢琴大师)弹琴,我是他的粉丝哦”,她说,“我觉得你的弹奏让我想起了他,你的音色,你的表达”。后来翻译跟我说,南斯拉夫人是不奉承人的,他们真的感觉你有这么好,才会这么说。

 


老克:这些年你在国外的学习比赛演出,用句形象的话来说,等于到不同的澡堂子里面去洗澡,只有不断充满新鲜的,鲜活的东西,才把你变成今天的样子,是吧?

 

武晓锋:是的,谢谢,不过您知道吗,我后来就不再参加比赛了,博士读完了之后我还参加了一些比赛,也得到金奖。我为什么后来不参加了呢?因为我觉得我弹琴不是为了评委,你带着一个比赛的功利心去弹琴的时候,你的出发点是扭曲的。比赛锤炼了我,但也磨平了很多人的艺术个性。我觉得,我超越比赛的时候,才是我真正地为音乐而弹的时候,那样的演奏,才是personal的,个性的,天然的。

 


老克:除了钢琴家和老师的身份,你在生活当中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能否为我们给自己画个肖像?

 

武晓锋:我今年34岁(2013年),自以为是个文艺青年对吧?哈哈。爱看电影,喜欢邓丽君,也很爱交朋友。我回国以后回到自己的故乡,不管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之间的一种交流,都感觉很亲切。我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比较直爽吧,我也爱美食,会吃的人也会做,对我来说,做吃的也是一种休息,脑力的休息。其实我很喜欢去旅游,坦率地说,以前我去美国、欧洲这么多地方这么多国家,很多时候是带着演奏任务的,所以没有机会放下心来看。希望以后以一种放松的心态,去感受人文历史文化。

 


老克:可能因为你为人低调的原因,国内对你了解得很少,其实凭你在国外的荣誉,凭你的实力,是可以频繁去参加档期演出的,那样可以赚多少钱哪,但你为什么选择这样教学的生活?

 

武晓锋:其实我仍然在国内外演奏,这和教学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国内对我的了解是需要时间的。只是对我来说,被众人所知未必是最终的目的。一个艺术家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想搞好艺术,你真的不能活得太丰富和潇洒。我为什么这么说?给我的感受就是,人在物质上甚至肉体上脆弱的时候,你的精神世界才会释放出来。

我现在读书、教学、创作,生活在有大树的校园里和学生在一起,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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