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锚喽!”
老韩船长扯着公鸭嗓大喊。
码头上鞭炮声盖过了起航的汽笛。
半小时前,我踏上“华苍号”之后才知道,介绍我来这条船上工作的荣哥,没有一起登船……
我叫谢忘生,出生在大西南山沟里。
一个长辈说我面相和骨骼很奇特,注定跟水打一辈子交道,准不准不知道,反正从我有记忆来就会游泳,没用学,天生就会。
初中辍学后在乡下闲散了几年,后来同乡介绍进城打工,在一家船务公司做临时工,介绍人便是荣哥,陈向荣。
滇南地处内陆,跑船也不是去海上,而是蜿蜒在群山之间的江河上跑运输。
荣哥人不错,对我也很照顾,一直带着我跑船,风里来雨里去,跟他学到不少。
后来他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为了钱我没跟着他一起跳,因为他跳槽之后,比之前工资少一半。
同船的人都说他常走水路,怕是脑子进水了,纷纷冷嘲热讽。
可没过多久,这些笑话过他的人,全都死了。
没错,一个都没剩。
我们那艘船,上月去东南亚途中翻了,加上当地施救能力不行,一具尸体都没能捞上来。
我在出航前一天晚上喝的大醉,第二天没起来,所以错过了那趟活,这才幸免,否则也跟着喂鱼了。
而头天晚上拉着我喝酒的人,正是陈向荣。
后来人们议论,说那趟船的水手都是老把式,经验丰富,不可能在阴沟里翻船,肯定是犯了水鬼,当然只是瞎猜。
为这件事我后怕了很久,打算转行,哪怕工资低点,哪怕回老家种地,也比有命挣钱没命花来得强。
昨天连包袱都收拾好了,突然接到荣哥电话,说给我介绍个短活,就一趟,酬劳不低。
我本来是拒绝的,但最后为了钱还是答应了,说实话咱跑船的不违法,能给到这个价格真心不少了。
我也相信跟着荣哥干没亏吃,干完这趟回来再打算,但我做梦也没想到,荣哥居然不去。
作业船缓缓驶离码头,我掏出电话打给荣哥,结果他停机。
我隐隐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荣哥是个细致的人,以前在船上,我单独去个厕所都要给我嘱咐半天,各种注意,多加小心之类的。
这次却什么也没说,就连这趟去哪,要干什么都没说,只是反复跟我保证:是正经工作,违法的事不会叫我来。
华苍号是一艘作业船,不拉货,一般用来清理河道或者打捞之类的,船长老韩我认识。
其他船员,包括大副在内从来没见过。
有几个打眼一看,就不像是吃这碗的,连盘缆绳都不会,手上也是细皮嫩肉,老在一边说教,一边替他弄。
一哥们举着自拍杆忙着拍照、发朋友圈。还有个大个子,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满身黑油,不知道看着谁在傻笑。
反正一船人就没有个正常的,懒得看他们耍猴,我转身进了船舱,先占个好床铺再说,这艘船不小,比我之前跟那艘货船还大。
船员的寝室有两大间,里面是高低床,就是船有点老,设施有点旧,不过也很优越了。
我刚想挑个好位置占上,猛然发现尽头还有一间单独的,过去看看!按理说这种单间,可不是我这种资历的人能住的。
不过我只是好奇看看,又没说要住!想都没想,便扭开门把手。
推开门,目光下意识的往里面扫。
里面响起一个娇滴滴女孩子的声音:“哎呀!……别进来,换衣服!”
我瞥见一个女人,背对着门,正在穿或是脱一件套头T恤,等我反应过来,说了句“对不起”连忙关门。
靠在过道墙上,我心怦怦直跳,半天没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后背,和酒红色的内衣带子。
太冒失了,差点冲了人家换衣服,转身要走,心里猛然一个念头:不对吧!船上怎么会有女人呢?
正琢磨着,身后的门开了:“进来吧,我换完了!”
“啊,不了!我只是随便……”我转身连忙解释,想说:自己只是好奇,随便看看,就不打扰了。
可当我看到门口的女孩时,顿时改变了主意。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脸蛋,也许是跑船久了,身边都是男人,见到个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开玩笑的,这个女孩是真漂亮,绝对女神级别,完美邻家女孩形象。
只不过脸色有点苍白,显得有点憔悴,但丝毫没有掩盖优雅的气质。
说话间脸上泛着笑容,而且一笑俩酒窝。俗话说相由心生,爱笑又漂亮女孩自然给人舒服的感觉。
本想着不打扰了,现在看来,打扰一下也行。
我挠挠头,红着脸结巴着解释:“对不起哈,刚才!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没锁门,不怪你!”女孩笑着说。
说着把我让进去,我四下打量,这是个很小的单间,窗帘挡着,光线很暗。除了一张单人铺,还有一把椅子,我在椅子上坐下来。
和一个大美女,这么近距离的共处一室,还真有点紧张。特别在女神面前,不过这姑娘看上去挺好接近的,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是谢忘生吧?”姑娘问到。
“哎?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认识我?”我一愣,很诧异。
姑娘莞尔一笑:“对呀!在我爸爸手机里看过你的照片,他提起过你,我爸叫陆玉山。”
听到这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聊了。陆玉山我认识,曾经和我一条船的,前面说的船难,死了一船的人,其中就有陆玉山。
“你爸,他……你,请节哀。”我顿时觉得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一下。
不过她也没有很介意,岔开话题聊了些其他的,闲谈中得知,她叫陆茜,刚从北方读书回来,我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一下子有点像相亲,搞的我这颗处男的心蠢蠢欲动。
为了避免尴尬,还是聊聊眼前,我问:“女孩子跑船蛮少见的,你负责什么呢?”
谁知我话音刚落,陆茜的脸色一下由晴转阴,我见势不对,连忙找补:“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陆茜沉了一会冷冷的说:“你真不该来。”
“什么?”我有点晕,刚刚还聊的很融洽,怎么一下换了一张脸似的,这句话好像充满了警告的意思。
陆茜反问我:“你知道华苍号这次出航的目的吗?”
一句话问到我心坎里了,忙说:“我也想知道,没人和我说啊!”
陆茜起身凑到我旁边,嘴唇几乎贴到我耳朵上,小声说:“一冲山……”
一冲山?
这时,船舱外老韩扯着公鸭嗓大叫:“小谢,你怎么一上船就偷懒,赶紧过来帮忙!”
我吓了一跳,连忙吱应:“来啦!”
随后和陆茜说:“晚点再聊哈,船长叫我呢。”说完起身就走。
“哎!等一下!”陆茜一把拉住我,紧张兮兮的说:“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什么?”我有点诧异。
陆茜:“就在这条船上,有个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很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千万要小心,千万别下水!”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刚要继续问。
舱外传来老韩破口大骂:“草!小谢你聋啦?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吧,赶紧滚出来!”
喊的格外刺耳。
这要是搁平时,我这小暴脾气能扇他俩耳刮子,但上了船,船长的话就是最高指令,必须服从,骂街你也得听着。
我连忙钻出船舱,在甲板上和大家一起忙活着,至于陆茜说的暂时搁在心里,反正来日方长,回头仔细问她。
我配合着检查工程设备,检查各种机械是否正常。
按理说这些工作都是出发前就要做好的,可见这次任务是有多匆忙,再加上所有人员都是临时组队,一点默契都没有。
一直忙到傍晚时分,灶间飘出腊排骨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流口水。忙活一下午真的累坏了,早就饿了。
平时在船上吃饭大多是各吃各的,因为吃饭也不停船,每个人都要坚守岗位,所以都是舀点饭菜,边吃边开船,或是换班吃。
今天例外,老韩说大家都是第一次合作,还不熟悉,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也算开个碰头会。
就在甲板上铺开,所有人都围坐过来,我特意数了一下,一共十个人,我把碗筷和小板凳摆好。
老韩抽着烟笑道:“小谢,你小子不识数吧!九个人,你摆十个凳子干毛?”
我也笑笑:“老韩大叔,是您糊涂了,船舱里还有一姑娘呢,您给忘了?”
一句话让在座所有人都愣了,齐刷刷的盯着我看。
老韩脸色有点难看,起身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姑娘?什么姑娘,小谢,你也不是新人了,应该知道,跑隔夜的活,不能有女人上船,你胡扯什么?”
我一脸坏笑:“装!接着装,姑娘就在舱里小单间,我们下午还聊天呢!对了,她是陆玉山的女儿。”
老韩脸色顿时白了:“小谢,你没发烧吧,你和陆玉山比跟我熟,连我都知道他女儿几年前在一冲山岔口,掉河里淹死了!……”
我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大了三圈。
可不是吗,记得陆玉山刚来公司时就听说了,他以前不是水手,在一冲山那边贩山货的,后来女儿出事才改了行。
当初他上我们船的时候,其他人还反对来着,说他晦气。老船把头甚至说他女儿是女鬼托生,这种人要是上了船,会害了其他人。
嘶……我吸了一口凉气,老船把头的话真的应验了,一船人,全都死了!我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居然和她聊了那么久,传说中的鬼迷心窍吗?
“小谢,小谢?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会是冲了什么脏东西吧?”老韩拍着我的肩膀问。
“嗯,是啊。”我点点头,又拼命摇头:“啊?没有!我开玩笑的,哪有什么姑娘,老韩大叔别生气哈,先吃饭!”
我确实是冲了脏东西了,还聊了半天。
回到饭桌上,气氛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我低着头吃饭,一语不发。
老韩大概介绍了一下在坐的人,说实在的我一个没记住,心里一直琢磨刚才的事。陆茜还提醒我,小心船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其实说的就是她自己!
人家说身体弱了容易招惹脏东西,那也不应该是我啊,要撞鬼也是老韩那样的,他都六十了,大白天活见鬼,我是有多弱。
一会我趁着所有人都在,去小间看看。管她是人是鬼,人多了也不怕,我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老韩放下饭碗:“我说个事,船舱小单间里放着重要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刚上船我没说,就算了,从现在开始谁再靠近那个门,别怪我姓韩的脸黑!”
得!这个念头被我暗暗掐死在摇篮中,不过,不心虚你紧张个毛,老韩的举动让我更加坚信,他肯定知道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正琢磨着,我的碗里突然出现一双筷子,把一块肉放在我碗里,我诧异的抬起头。
一个中年人给我夹菜,微笑着说:“年轻人,多吃点肉才有力气干活!”
我不太喜欢陌生人给我夹菜,可人家一片好心我总不能夹了扔出去吧。
而且这个中年人看上去很和蔼,有点长辈关爱晚辈的亲切感,我笑着点点头:“谢谢啊!”
也没多想加起肉就吃,这肉还挺大,一口吃不下。
席间大家基本没交谈,包括那个中年人,给我夹完菜也是一语不发。他吃的很快,扒拉几口放下碗筷,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
我也三口两口吃完,放下碗筷准备和大家打个招呼就走,不过老韩按住我肩膀说:“等会,我再交代两句。”
我心说:已经有人走了,你才想起交代。
老韩说:“吃完大伙早点休息,今晚要连夜赶路,安排两组人值夜班,前半夜我和林强,后半夜梁八两和小谢,没意见吧?”
梁八两是大副,除了老韩就是他资历最深了,他点点头没说话。反倒是叫林强的家伙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别人都睡觉,凭啥我就得值夜啊。”
话一出口,梁大副一拳怼在这货胸口上:“再啰嗦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林强顿时不敢说话了,缩在一边。
老韩接着说:“值夜班也不亏你的,明天到地方干活,给你休息半天,好了,就这么定了!”
大家吃完饭各自起身,我冲着梁八两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后半夜就要一起配合工作,礼貌性的打个招呼。
没想到梁八两当没看见,转身走了,好大的派头!我没理会,反正老子看的是钱的面子,也不是你的面子。
就在起身的一刻,我猛然发现在座的一共有九个人,只有我旁边那个座位是空的。我记得格外清楚,我身边刚刚坐着给我夹菜的大叔,他吃完走了!
照我之前数的,加上露茜一共十个人,现在看来除了露茜,这里已经有十个人了。
什么情况?我心里有点发毛,要说是我数错了,船上原本就十个人也就罢了。问题是老韩也说我不识数,一共就九个人。
这么说刚刚吃饭的时候,座位是满的,我低头吃饭没发现,在坐的所有人都没发现吗?
多出来的这个人是谁?
“愣着干啥,早点休息,后半夜还值班呢。”老韩碰了我一下。
“啊?啊,没事,我来收碗。”我说。
老韩叼着烟:“小伙还挺勤快,好好干!”
我才不是为了表现才主动收碗的,我只想搞清楚刚刚一起吃饭的,到底有几个人,莫不是我眼花了。
结果让我有点凌乱,十副碗筷,其中有一副完全没用过,而且并不是我旁边大叔的那副,而是摆在大副梁八两面前那副。
我只觉得后脖子一阵凉风,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不对,是尼玛鬼船。
老韩和林强掌舵开船,其他人都进了船舱休息,只有我苦逼的在洗碗。说真的,这趟活我真的来后悔了。
掏出手机给荣哥打电话,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还是停机,我一咬牙用网银给他充了一百块话费,一打,依然停机!你到底欠了多少钱啊?
不能再充了,我也不富裕。现在要是想临时退出几乎不可能了,船早就出了市区,滇南就这样,出了城市就是大山,沧河蜿蜒在崇山峻岭间,方圆百里杳无人迹。
天已经黑透了,下船等于找死。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撸起袖子开始洗碗。
忽然,一只手伸到我面前,人在有心事的时候,猛然来这么一下子,能吓死人。
“啊!”我吓得叫出来,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是刚刚吃饭坐我旁边的中年人。
还是一副标志性和蔼的笑容:“我帮你洗吧!”
“哦。”我答应。
过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于是我主动问:“师傅,刚才韩船长介绍的时候我溜号了,请问您怎么称呼来着?”
中年人笑着说:“我是船机修,刘聪华,叫我老刘就行,哎?小谢,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上个月东南亚出事那艘船你知道吗?”
我苦笑着说:“实不相瞒刘师傅,我就是那艘船上的,因为我喝酒误事,才幸免的。”
老刘点点头:“哦,这样啊!这么说你命真大,不过你可千万小心。”
“小心什么?”我问。
老刘笑道:“哈哈哈!没事,你别往心里去!”
卧槽,不带你这样的,话说一半最可恶了好吧。我追问:“您有话就直说,我也没做亏心事,啥也不怕!”
老刘压低声音凑过来:“我大半辈子在水上过来的,总能看出点门道来,今晚后半夜值班,你要小心加小心。”
“你看出什么来了?”我小声问。
老刘说:“那个字犯忌讳,我就不说了,你懂就行,那东西是不吃阳间饭的。”
不吃阳间饭?我一下子想到梁八两,没错,唯独他用过的碗是干净的,也说明他就是那个脏东西。
呃,果不其然,我猜的是对的!就是梁八两。
我后半夜要和只鬼一同值夜班,想想就头皮发麻,我连忙问:“他要真的是脏东西,我小心又能怎么样?”
老刘说:“别怕,你把这个带上,等十二点一过,你把这东西往船尾洒下去,然后什么都不用管。”
说着,老刘把一个黑色盒子递给我,我好奇这是什么,刚要问,老刘已经摆摆手走开了。
我愣了一会,把盒子小心翼翼揣兜里,洗完碗回船舱休息,期间还特意瞄了一眼小单间,房门紧闭。
说真的,我不太相信陆茜是鬼,也许她只是出于某种原因编造了假的身份,比起来我更愿意相信梁八两是鬼。
从刘师傅说的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了,我把盒子小心藏好,爬上自己的铺位。
我想快点睡着,养足精神后半夜才有精力周旋,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呼噜打的惊天动地。
要是老房子都能震塌了,我跑船也不是一天两天,早习惯了集体生活,也从来没见过打呼噜这么震撼的。
实在忍无可忍跳下床,这间住了五个人,林强在外面值班,除了我还有三个人。打呼噜的是个大个子,就是穿的脏兮兮还一直傻笑那哥们。
“喂!醒醒,扰民了嘿!”我用力推了他几下。
他哼哼两声翻了个身,猛然睁开眼死死盯着我,咧开嘴“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我吓得往后退两步,这是个什么货,咬不咬人啊!
“哥们儿,你呼噜声太大了,翻个身!”我说。
这傻子倒也不抬杠,翻个身继续睡,不到十秒钟,呼噜声又起来了,动静比刚才还大,好家伙,震的我心发慌,另外两个人居然还睡得着,也是服了。
算了,还不如出去透透气,甲板上找个角落眯一会,也比在这里听打雷强。
从外面关好门,,相比呼噜声,船发动机的声音简直就是蚊子叫。
我准备出船舱,就在转身的刹那,猛然间听到小间里好像有动静,听不太清,不过好奇心驱使我凑了过去。
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我整个人愣住了,从里面传来男女之间不可描述的声音……
里面的声音听的我气血上涌,心里暗骂老韩,你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怪不得不让任何人靠近房间,原来是怕影响你办事。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没羞没臊的画面,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漂亮恬静的女神陆茜,竟然也是个随便的女孩子。
亏我还把下午的聊天,当作是相亲呢,她在我心里女神的形象轰然倒塌。
我转身要走,不小心踢到个破灯罩。
“当啷”一声。
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脚步声跳下床门口过来,似乎是察觉了门口有人偷听,我也没打算躲,反正亏心的又不是我。
这时,我猛然被一只冰冷的手钳住脖子,身体被向后拉过去,我心里一慌,刚要反抗,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出声!”
这声音……是陆茜?
这么说房间里的女人不是她!我心里竟然有一丝小激动。
那里面的声音怎么回事?莫非还有其他女人?
来不及思考,就被她拉进阀门间,这里很阴暗,不容易被注意到,也很狭窄,我后背紧紧的贴着墙。
往外看,门锁扭动,小间的门开了,里面一个头探出来四处张望。
不是老韩,是,林强?
他开门刚好挡住了阀门间,所以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人,林强从房间出来关好门,一边走一边系腰带,别提有多猥琐。
等他走远了,我刚想问陆茜怎么回事,屋子里的人是谁。
陆茜把我扯到一边:“什么也别问,你应该见到老刘了吧,照他说的做就行,剩下的事别管。”
我忙问:“你认识刘师傅?等等,你到底是谁?陆师傅的女儿老早就死了,你为什么骗我?”
陆茜:“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你已经被脏东西盯上了,就看你能不能熬过今晚,记住我说的,千万别下水!还有,我没骗你!”
“你没骗我?也就是说你真的是陆玉山的女儿,那你真的是……”那个字还没说出口。
陆茜瞪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小单间,从里面反锁了门。
我愣愣杵在门外,暗暗骂自己,哪有指着人家姑娘问人家是不是鬼的,多亏陆茜有涵养,否则早挨耳光了。
冷静下来摸了摸兜里的小盒,陆茜认识刘师傅,他们俩都提醒我小心,看来他们是好心,我真得处处提防才行。
转身出船舱,月光把四下里一切都照的很清楚,一阵风吹来还是有点冷,作业船跟货船不同,可以随意找个货箱睡觉。
除了船舱,能休息的地方也就驾驶室了,那里有值班的床铺。
我来到驾驶室口,还没进去,就听见老韩小声问:“让你去送小单间个饭,怎么去了这么久,她怎么样?还不肯吃东西吗?”
我一愣,驾驶室里只有老韩一个人,背对着门,他在和谁说话?
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林强,他以为我是林强。
为了避免尴尬我连忙退后两步,咳嗽两声,做出从远处刚来的架势。
“小谢,怎么是你啊?你不休息,跑驾驶室来干啥?”老韩回头说,表情有点不自然。
我笑笑:“里面那个傻大个打呼噜太响了,睡不着,来您这里对付半宿。”
“啊,那你在这睡吧,把大衣盖上。”老韩指了指旁边的值班床。
我半靠在床上,说是睡觉,其实根本睡不着,心里装着一肚子事,翻腾半天我试探着问:“韩大叔,我昨天答应的急,忘了问,咱这趟到底是干啥去?”
老韩盯着窗外说:“不是啥大活,就是一冲山岔口河道,被淤泥拱起一道梁子,影响货船通行,我们过去把淤泥清了,梁子铲平。”
我继续说:“看来咱们东家够大方的,就这么点活计,居然给这么高的工钱,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能返航了。”
老韩把船舵摆正,放慢速度。扔了根烟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支,吐着烟圈说:“我跑船几十年了,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说法。”
我来了精神,看来下面要爆内幕了,忙问:“您的意思是?……”
老韩没说话,继续盯着窗外的河道,忽然表情变得扭曲,脸色也变了,好像要开口说话,嘴唇却发抖说不出来。
好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见状不对连忙跳下床,来到操作台往前看,借着夜灯可以看清河面很远的地方,就见不远处的河面上,一片白色东西飘过来。
月光下的河道呈墨色,所以白色的东西飘过来看的很明显,而且很宽,几乎横贯整个河道,就是看不清是什么。
“韩叔,这是什么东西?”我紧张的问。
老韩来不及回答,连忙停了船。摸起个东西揣进口袋,我没看清是什么,又抄起一只手电冲出驾驶室。
我也跟着出来到船头。那片白色东西离船越来越近,迎面扑过来一股腐臭的味道,让人直想吐。
我捂着嘴看着老韩,老韩脸色很难看,他用手电照过去,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大片死鱼。
而且全都是鱼腹朝上,所以远远看过去,一片白。
当下我也愣了,听老师傅说过,跑船的最忌讳这个,特别是渔船,要是出航的时候遇到几尾死鱼,甚至会当即改期出航。
说是鱼腹朝上,暗示着翻船。再说,出航遇到死物,本来就晦气。
眼前此情此景,不光是晦气了,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而且更恐怖的还在头后。
成片的死鱼慢慢逼近,最后没有从船两边飘过去,而是把船团团围住,这刻的华苍号就像个大磁铁,死鱼们就像铁钉,全都被吸了过来。
我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加上我有密集恐惧症,真的要吐了。
“韩大叔,开足马力冲过去算了,一群死鱼而已!”我捂着嘴,强忍着恶心说。
老韩摇摇头:“没用的,去给我拿几根香来。”
说着他把刚刚从驾驶室带出来的东西打开,放在船头的盘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船头是拜祭河神、龙王的地方,出航前的供果都还没撤。
我把香烛递给老韩,他点燃了三炷香举过头顶,嘴里叨念着:“水下神明在上,我路过贵宝地,多有打扰,还请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小小意思请笑纳!”
说着,老韩把香烛插在船头,把那个东西连盘子扔进水里。
这时忽然刮来一阵凉风,风不大。不过我本来就胆虚,被这阵风吹的后脊背发凉,头发根子直竖,眼看着那三炷香,三个红火头嗖嗖的往下窜。
顷刻间就烧完了,我听老人说,鬼神这些虚物就是靠香火供养,这香烧的这么快,难道真的有鬼在吸……
说来也真奇怪,风停了,不出片刻这些死鱼全都悄然沉了下去,月光洒在河面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老韩转身跑回驾驶室,油门推到底全速前进,我也如梦方醒,顿时不敢一个人在甲板上呆了。
连滚带爬进了驾驶室,虽说没看见什么,可刚才发生的一幕,越想越害怕,不由得抖成一团。
过了半天,老韩才说:“看来我猜的没错,天上不会掉馅饼,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些死鱼,全都是银蛟鱼。”
“啊?银蛟鱼?”我诧异的问。
老滇南人都知道,银蛟鱼是九龙江的特有品种,但九龙江并不在国内。沧河是一条跨国河流,上游在我国叫沧河,流到东南亚的部分叫九龙江。
也就是说,这种鱼是来自下游几百甚至上千公里以外的水域,即便是死了,死鱼也应该随波逐流继续往下游漂,没道理逆流而上来到国内。
“死鱼逆水而上,是大灾大祸的预兆,看来这次有瞧的了。”老韩语气有些无奈,好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已经心里有数似的。
不过这句话让我猛然想到了十年前的一件事,那年我刚十岁,一次和同村一个叫谢有林的小伙伴下河玩,就遇到过几条死鱼从下游飘过来的情景。
当时并没人在意,都是孩子,只顾着玩了。河边长大的都知道,看似平静的小河,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涨水。
一旦上游下暴雨,下游没下,涨水就很难察觉,一般发现了也晚了。
那天就是,当我和谢有林听见声音的时候,不远处的河道上,大水就像奔腾的巨兽一样,卷着沙石涌过来。
我俩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被卷走。
后来,我被人从泥坑里拉出来,算是捡了一条命,谢有林就没那么幸运了,尸体都没找到。
事后我才知道,那次死的人可不光谢有林一个,河道下游的淘沙厂和卵石厂全都糟了灾,死了四十多个人。
今天的怪现象让我想起那次恐怖的经历,我不记得那次看到的是不是银蛟鱼,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情景极其相似。
这说明什么?难道真的预示着,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天塌地陷的灾难?不敢再想了,希望这些只是迷信,只是巧合。
“对了,小谢,你看见林强了吗?”老韩突然问我。
其实我真的很想说看见了,不光看见,而且都听见了。不过情况没搞清之前,还是别乱说话。
我摇头:“没啊,没看见。”
老韩说:“这小子不靠谱,肯定是躲起来睡觉了,反正你都来了,跟我值班吧,后半夜让他和老梁一起。”
“好。”
这正合我意,一想到后半夜要和个老鬼搭档,就汗毛直竖,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话音刚落,就感觉船身猛烈的摇晃了几下,就像刮到什么东西一样。
发动机熄火,舱外舱内,连甲板上所有的照明灯全部熄灭,一瞬间周围一片死寂,借着惨淡月光,好像有个人影站在船头……